黄虎已经杀入了贼营,连周遇吉都取得了战果,两千名广灵军在面对建奴的时候,人人争先,个个奋勇。
杜金目眦欲裂,他砍倒了一个又一个明军,却丝毫不能挽回自家兵马的败局。
怎么会这样?
正蓝旗的勇士什么时候连懦弱的汉人都打不过了?
杜金又惊又怒,耳畔,尽是自家兵马惨死的声音,杜金已经快疯了,这千余骑军可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倘若全军覆没,自此以后他将没有半点话语权。
不,绝不能这样!
四周的亲卫见势不妙,急忙大声劝解,“统领,快快逃离此处,明军太多,大家挡不了多久”。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统领,我们几人在这里为你挡住追兵,你速速与后军汇合,求贝勒爷出兵!”
“莫要犹豫了,时间仓促,耽搁不得,再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
开战不过小半个时辰,杜金麾下的骑兵便陷入了绝境。
旗丁再勇猛,却也双拳难敌四手!
广灵军有备而来,又占据了数量优势,后金军士节节败退。
杜金意识到,再留在这里真的有可能遭遇不测,是时候离开了。
黑夜中,广灵军越战越勇,他们在各自将领的率领下杀的性起,而杜金逃后,旗丁困兽犹斗,始终难以形成有效的反扑。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广灵军杀透敌营,顺利会师。
此番一战,一千名后金骑军中有三百人战死,两百人做了俘虏,余者四处溃逃,为此,广灵军也付出了不下四百人的伤亡。
当然了,与收获的一千匹战马想必,此番夜袭,王腾完全赚大了。
当出城夜战的两营人马回转广灵的时候,被喊杀声惊醒的乡民们纷纷从家中探出门来。
看模样,应该是官军胜了!
瞧瞧那些马儿,广灵什么时候来过这么多马?
王腾真乃建奴克星也!
只是一战便砍了三百多颗建奴首级,这等战功当真是闻所未闻!
打了胜仗之后,广灵城彻夜欢腾,军民一同渡过了一个难眠之夜。
王腾折腾了一夜,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才从榻上起身。
昨夜里,王腾虽然没有身先士卒,与周遇吉共赴沙场,可立在城头上观战,他的精神却也是高度紧张。
流寇可以失败,建奴同样可以失败,唯有他王腾不可以失败!
广灵军总共只有这三千精锐,败上一次,便意味着大量精锐折损,对于王腾而来,这是难以承受的事情。
文官败了,还能有一次次东山再起的机会,可是,王腾若是败了,只怕不少人会落井下石,大力攻讦。
大明的危局就在眼前,倘若王腾不能身居高位,谈何改变历史?
路漫漫兮长远!
奋斗的道路没有止境。
王腾收回思绪,洗脸、更衣,就在他刚刚吃了些肉食的时候,冷不丁的听到门子来报:“大人,城外涌来大股流民,建奴正驱赶着他们攻城”。
糟了,这些日子王腾只顾着赶路,却是忘了坚壁清野这一茬了。
眼下,建奴裹挟流民而来,这该如何是好?
王腾冲出院外,接过亲卫递来的缰绳便翻身上马,只往城头而去。
等待王腾来到城楼上的时候,密密麻麻的乡民已经进入了守军的射程之内。
这些百姓只要再近一些,广灵的城门就危在旦夕了。
王腾勃然大怒,他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射箭呀!”
童一贯略一犹豫,道:“那可都是无辜的百姓呀”。
周遇吉不发一言,只是眸中的怒火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建奴丧尽天良,实在是可恨!
密密麻麻的乡民身后,大队衣甲鲜明的后金军士列阵以待,杜金精赤着上身,立在军卒最前方。
昨夜一番大败,杜金险些人头落地,若不是他以血为誓,立下军令状,说不定正蓝旗旗主豪格已经砍下了他的脑袋。
此番攻城,有胜无败!
若是再败,杜金只能自刎谢罪了。
不知何时,广灵县令费清也来到了城头,他望着城下大明乡民,不无阴险地问道:“王守备,建奴可恨,你为什么不杀退奴军,救下百姓?”
王腾大怒:“费大人,我记得之前与你谈过此事,建奴抵达之前,一定要坚壁清野,通知百姓撤离此处,我且问你,广灵的百姓撤了吗?“
费清皱起眉头,“王守备,你是蔚州守备,乡民撤离一事应该由你负责才对,眼下为何要怪到我头上?”
此人当真是卑劣无耻,王腾大怒,“费大人当真是爱民如子呀”。
费清不以为耻,“王守备谬赞了,其实救下乡民很简单,只要击败建奴,他们自然平安无事”。
这他娘的不是废话吗?
王腾冷冷一笑,“费大人真是高见呀”。
言语间的讽刺溢于言表,费清拂袖而去,一直以来,他都将王腾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处置而后快。
至于王腾之前提出的建议,费清又怎么会听?
坚壁清野?
一介莽夫懂什么计谋!
费清压根不认为自己错了!
王腾“啐”了一口,他对无能的费清彻底失望了,此役过后,说什么也要想法子弄走此人。
若非费清玩忽职守,乡民又怎么会落入后金大军的魔爪?
乡民离的越来越近了,这时候,他们距离城门不过三十步。
不远处,杜金已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任你王腾奸猾似狐,到头来还不是被老子的这杀手锏搞的束手无策?
杜金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传我命令,随时准备攻城,入城之后,三日不封刀”。
建奴军士大喜,他们舔了舔嘴唇,大声应诺:“哈哈,杜统领英明!”
城外的乡民在建奴的逼迫下,痛哭流涕地往城墙而来。
“不要射箭,不要射箭!”
“我等都是广灵百姓,诸位军爷莫要杀我”
“可怜可怜我们吧,千万不能射箭呀”
……
绝境之下,乡民们哀求不已。
广灵军卒投鼠忌器,不敢拉弓射箭。
射杀平民,这若是传扬出去,足以使人身败名裂。
不过,事到如今,王腾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昨夜的战果已经清点完毕,除了杜金之外,广灵军击杀三百一十五名建奴,俘虏一百三十人,其余人马都随着杜金逃了出去。
损失千把人,对于建奴大军而言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杜金跟后军回合之后,城外建奴的实力不降反增。
王腾别无选择,“传我军令,三息之后开枪,违令者斩!另外,告诉城外的乡民只要他们伏倒在地便可免去一死!”
童一贯朗声大喝,“尔等听着,大人有令,三息之后开枪放铳,伏地者可活!”
此起彼伏的呼喊响起,广灵军尽力呼喊起来。
然而,三息的时间太短,许多百姓根本反应不归路。
“射!”
这时候需要表率!
童一贯受过李贤大恩,他当即击发了火铳,只取百步开外的建奴大纛。
“哚!”火铳入木三分,带的旗帜颤动不已。
好大的力气,好准的劲头!
杜金暗吸一口冷气,如果对方的目标是自己,那岂不是自己的脑袋也会像木杆一样被铅弹穿骨而过?
脑袋再硬还能赢得过木头?
什么时候明人的火铳能够射得这么远了?
杜金心中一沉,当下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让那帮乡民腿脚快些,谁要是误了我的大事,我非把他扒皮抽筋不可!”
杜金打了好算盘,既然明人火铳犀利,那么便用炮灰来吸引他们的火力。
明军的火器总归是有限的,只要他们耗尽弹药,正蓝旗精锐便可以伺机而动!
城头上,广灵军的第一轮铅弹已经倾泻而下。
广灵军令行禁止,王腾尚未抵达城头之前,军卒们不忍伤及无辜,不愿贸然射杀平民,那时候没有人责怪他们,可现在有了王腾的军令,又有了童一贯的榜样的在先,神策军不再犹豫,他们闭着眼睛,射出了手中的火铳。
第一波铅弹足有五百支,城下的百姓手无寸铁,又多无可避,顿时有不少人中弹身亡。
这时候,王腾大声呼喊:“告诉他们,趴下,不要动,妄动者杀无赦!”
“大人有令,趴在原地,不得擅动,妄动者格杀勿论!”
城头的广灵军卒不愿多造杀生,他们按照王腾的吩咐,卖力呼喝起来。
城下的乡民完全吓呆了,他们当中最靠前的一群人已经接近了城下,谁也没想到官军竟然真的开枪了。
中弹身亡的乡民倒毙在地,受伤的那些惨遭同伴践踏,死相极惨。
“不要开枪,我们不是建奴,我们是附近的百姓呀”
“城头的老爷们,我们不想死,不想死呀”
“建奴拿刀架到脖子上,我们不来就得死呀”
挤挤攘攘的无辜百姓哭嚎不已,向前是死,往后也是死,陡然听到城头官军的呼喝,不少人下意识地扑倒在地。
“趴下,趴下,趴下就死不了”
不过,更多的百姓却还是立在原地,惊恐不已。
建奴来了!
王腾敏锐地发现一支后金精锐用刀枪杀出了一条血路,他们正在快速的接近城门。
一旦这伙兵马借着乡民的掩护杀到城下,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建奴破门而入,广灵军势必要与他们短兵相接,那样的场景王腾不想看到。
“火铳何在?射!”
童一贯也瞧见了往前奔袭的那股奴军,杜金用心极为险恶,若是官军顾及平民的性命,那显而易见,这股兵马将轻而易举地抵达城下。
没了火铳的威胁,仅靠沸水、滚木垒石等近战防御性武器显然无法阻挡大股敌人的入侵。
建奴足有四千多人,而百姓却有万余,滚木礌石再多也有用尽的那一刻。
想到这里,童一贯将心头的那点不忍驱散,他咬牙切齿地喝道:“射!”
广灵军卒目眦欲裂,可他们别无选择,“射!”
“砰砰砰”,数百支火铳齐放,当即腾起巨大的烟雾。
下方,乡民也好,建奴也罢,无一避免,倒下了一大片。
乡民们狼奔犬突,只可惜,城下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他们连躲避腾闪的空间都没有,只能闭目等死。
站着的人中枪的可能性极大,而听从官军吩咐,匍匐在地的那些就幸运多了。
除却少数人被同伴踩伤之外,几乎没有人中枪身亡。
此时,城头的官军再度呼喝起来:“趴下,想活命的都他娘的趴下!”
有了活命的榜样在先,这一次更多的乡民扑倒在地。
军阵之前,杜金摩挲着面颊的伤痕,那是昨夜里广灵军给他留下纪念,伤处依旧火辣辣的痛,可他却一无所觉,他的全部注意力已经聚集到了分兵突袭的那几股部众身上。
为了最大程度上分散官军的注意力,杜金足足派出了五百人马,让他们兵分多路,借着乡民的掩护,伺机杀入城下。
官军可能顾及平民的伤亡,不会大肆射杀,可杜金麾下的旗丁却完全没有这种顾虑。
只要能够攻破城池,死几千名乡民又算得了什么?
往城墙处奔袭的后金兵丁全都以刀枪开道,他们可不懂什么礼貌,只要前行的路上有乡民阻挡,二话不说就是一刀砍去。
死在广灵军手中的百姓不过二三百人,而建奴杀死的数量却远远超过了六七百人。
正是凭借百姓的掩护,五百多名后金兵丁才得以畅行无阻,快速抵达城下。
这时候,即便广灵军极力射杀拦阻,却也无力阻挠。
怪只怪建奴太过狡猾,他们完全是从乡民密密麻麻的尸体上踏过去的,而乡民的尸首却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咚!”十多名最为壮硕的后金军士已经搬起了沉重的槌木,开始撞击城门。
其余的旗丁扛着简易的云梯,快速往城头而来。
这时候再也不能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否则的话,广灵真有可能沦陷。
王腾可不想拿自家军卒的性命开玩笑:“滚木垒石、沸水!”
近战,火铳手已经没了用武之地,他们利落地后撤几步,为友军腾出空档。
这时候,黄虎统领刀盾手涌了上来,他们接过同伴的防线,往城下倒着滚烫的沸水。
“烫死他们!”
“砸,给我往死里砸!”
“这边,砍梯子,快,把梯子砍断!”
“钩镰枪呢?快,放倒梯子!”
对付建奴,城头上的明军痛下杀手,毫无怜悯之心。
适才,建奴拿乡民做肉盾的情景已经激怒了每一名大明军卒。
那可是活生生的性命呀,就这么白白的死在了城下。
守军居高临下,用式样繁多的守城器械倾斜着心头的怒火。
沸水“嗤嗤”滚落。
从天而降的沸水把埋头攀登的奴兵浇的“哇哇”惨叫,即便有盾牌抵挡,可他们双手却再也把持不住云梯,当即嗷嗷叫着跌落下来。
滚木,沉重浑圆的滚木从城墙的一头晃到另外一头,砸的云梯东倒西歪,身在空中无处着力的后金兵丁绝望地干嚎起来。
若不是下头有密密麻麻的自家兵马,只是这一跌,就足以摔得人筋骨断裂。
垒石,圆滚滚的石头几人合力方才推下城头。
好似滚雪球一般,垒石在砸死三名兵丁之后,余势未歇,依旧不可阻挡地往前碾压着,沿途间,俱是血肉模糊的惨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