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刘宗敏镇定自若,“陈六,待会儿你冲出去,便说我已经逃了,引诱他们分兵追捕,如果他们信了,那自然皆大欢喜,不要动武咱们也可以混出去,如果他们不信,你也不必着急,我自会接应你”。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这本是生死存亡之际,然而,受到刘宗敏感染,几十名老卒却毫不畏惧,纷纷称赞,“头领这法子绝妙的很,定然可以成事!”
陈六更是大声应诺,“头领放心,小六绝不让你失望”。
刘宗敏微微颌首,“去吧!”
陈六再不多言,只是狂奔而出,他一边跑一边叫:“大事不妙,诸位,刘贼纵火烧粮,已然往北跑了”。
镇守关卡的什长半信半疑,“刘宗敏跑的这么快?”
“不错,小人亲眼所见,刘宗敏带着几十名叛逆往北而行”
“这么说来,我还能追得上?”
“快马加鞭的话,刘宗敏插翅难逃”
什长犹豫不决,一方面是抓住刘宗敏的诱惑,另一方面却是自身的职责,“可是,大王让我在此看护关卡,不容有失呀”。
“将军,机会难得,您若是不着急,能否放开关卡,让我们兄弟先过去?”
什长眼珠急转,“大王有令,没有他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关!”
陈六巧舌如簧,“将军,擒拿刘宗敏,这可是大功一件,你若是不在乎,能否宽宏大量,让我等试试?你放心,只要抓到刘宗敏,定然会有大礼奉上”
什长铁青着脸,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大为说了,任何人不得出城!”
陈六面色一僵,正要反驳,此时,刘宗敏混在士卒中急匆匆而来。
“快,闯王有令,即刻出关围堵刘宗敏,不得有误!”
“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几十名军卒紧紧跟着刘宗敏迈步狂奔。
噪杂声不绝于耳,军卒们聒噪着,誓言抓捕刘宗敏。
守关的什长皱起眉头,他总觉得为首那人的身影格外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不对!
什长眼皮急跳,他刚要出声示警,此时,陈六已经冲到他跟前。
“噗”,刀光闪过,守关军将无头的躯体摔倒在地。
一击杀了头目,陈六并未得意,他依旧板着脸,大声吼道:“拦路者,死!”
巨大的声响传出了老远,两侧的流寇大为畏惧。
刘宗敏放声大笑,“无胆鼠辈,某便是刘宗敏,谁敢与我一战?”
变故突生,关卡处的流寇虽多,却压根没想到陈六、刘宗敏等人竟敢暴起发难,大意之下,伤亡惨重。
加上刘宗敏的骁勇善战在贼军中早有名头,两侧的流寇大为畏惧,不敢乱动。
“妄动者,死!”
刘宗敏顺利劫走了坐骑,三十多人风驰电掣一般往南而去。
这时候,高迎祥已经得到了刘宗敏逃出城中的消息,他勃然大怒,“废物,饭桶,快追,他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把他抓住”。
“闯王,刘宗敏还有数百从逆,如何处置?”
“一并拿下”
“得令!”
城外,刘宗敏心急如焚,追兵越来越近,他们一人双马,马力宽裕,远非刘宗敏胯下坐骑能比。
这样下去,早晚要被追上。
“刘宗敏贼子,下马受死!”
“大王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你们逃不掉的”
“哒哒哒”,马蹄隆隆作响,追兵足有数百骑
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寿阳四处是敌,多滞留一刻便多出一分危险。
只有登上船只,顺江而下,那时候才算是逃出生天!
又行了四五里,这时候,追兵已经弯弓搭箭,开始滋扰射箭。
刘宗敏本人自然不怕流矢,可他麾下部众却不断有人中箭而亡。
“大兄,跟他们拼了吧!”
“跑了这么久,马匹已经撑不住了,大兄,速做决断!”
刘宗敏咬牙切齿,他瞪着腥红的双眼,怒道:“拼个鸟,咱们掉头马战,失了马速,岂不是任人宰割?就算是死战,那也得寻个与我有利的地方,我记得清楚,前方两百步便有一处陡坡,咱们在那里候着便是”。
“喏!”
两百步的距离转瞬及至,刘宗敏陡然打马而立,其后的追兵先是愕然,后来便猖狂大笑:“哈哈,刘贼,想通了不成?”
刘宗敏冷笑:“我通你姥姥!”
说罢,刘宗敏便打马疾冲。
回马枪?
追来的军将自然不惧,刘宗敏虽然勇猛,可他麾下兵马不多,正是一举擒拿的大好时机,“死到临头还嘴硬!”
“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仰仗地利之便,刘宗敏自高往下占据了好大的便宜。
“铿”,一刀击出,那军将便觉得虎口发麻,若不是身边军卒及时帮衬了一把,说不定这一个回合便要见血。
“杀!”
双方兵马战作一团,追来人数较多,可是,与刘宗敏的人马比起来少了很多杀气。
不过,骑军混战,终归是人多的一方占据优势。
刚开始,刘宗敏麾下兵马凭借个人勇武大占上风,可几个回合过后,他们气力衰竭大半,这时候,追兵的反扑便显得犹未致命。
每时每刻都有人倒地落马。
另一边,刘宗敏彻底杀红了眼,数月以来,刘宗敏心中始终有一股郁郁之气,今日反戈一击,烧了库房,只出了三成火气,剩下的七成火气依旧积在胸腹。
如今,情同手足的兄弟惨死马下,刘宗敏怒发冲冠,他大吼一声,将对面的两名流寇劈成了两半,剩下那名头目脸色大变,打马欲逃,然而,杀出火来的刘宗敏哪会让他逃走?
“死!”
话音未落,长刀再度匹练而出。
“噗哧”,追来的军将脖颈迸出大股鲜血,他捂住喉咙,“嗬嗬”欲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拦我者,死!”刘宗敏杀了敌将,所向披靡。
不过,出城之前,高迎祥已经许下重赏,流寇骑军心中明白,只要缠住刘宗敏,援军抵达之后,这名大贼必死无疑。
心中有底,流寇虽然畏惧刘宗敏威势,却依旧聚拢未散。
刘宗敏心急如焚,他在阵中左冲右突,斩杀敌军十二骑,可不能阻止流寇骑军将他的兵马团团围住。
这时候,刘宗敏麾下能战之人越来越少。
一名贼将大呼小叫:“援军将至,刘贼命不久矣”。
一时间,追军气势大盛。
刘宗敏心有不甘,以他的本领,若想孤身出逃,自然没有人拦得住,然而,他却想与麾下军卒同生共死,可看追兵这模样,摆明了是铁了心要缠住他。
再拖下去,一旦高迎祥的援军抵达,刘宗敏便只剩下落荒而逃这一条路。
为什么我一心为公,高迎祥却三番两次谋害于我?
为什么!
刘宗敏劈出一刀又一刀,似乎要劈出所有的抑郁之气。
然而,避其锋芒的流寇总能坚持住。
战局正在往不利于刘宗敏的方向发展,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刘宗敏麾下部众便要死伤殆尽。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整齐划一地呐喊声从后方传来,却是刘宗敏营中的兵马来了。
“大兄,援军至矣!”陷入重围的部众大喜过望。
若有生机,谁也不愿轻易去死。
生力军抵达,刘宗敏更是越战越勇,而对面的追兵却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没过多久便溃散而逃。
刘宗敏麾下兵马士气大振,接连砍翻了不少追兵,然而,刘宗敏却明白的很,时间仓促,绝不能耽误太久,否则的话,一旦大军抵达,所有人都要玩完。
“陈三,你来的及时,哥哥我记下了!”
“哈,大兄哪里话,我这条命都是大兄救的!”
“传令下去,莫要追敌,速速回营,离开此地”
“啊,这是为何?”
“高迎祥设了陷阱,想致我于死地,我一路杀出,再耽搁下去,我怕高迎祥的人马堵了官道,那样的话,可就大事不妙了”
刘宗敏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概述了一番,前来救援的几名部将闻听之后都是破口大骂,他们不敢啰嗦,急忙点齐兵马,原道折返。
“王臣,你带三个兄弟在这里守候一炷香的时间,若有追兵到此,即刻燃烟示警,不得有误”
“喏!”
“若无追兵,一炷香之后你便回返军寨,我会为你留下一匹马”
“多谢大兄”
刘宗敏拍了拍王臣的肩膀,不再多言。
殿后示警的人马九死一生,若是大意些,十之八九会横遭不测。
刘宗敏之所以留下王臣,是因为此人不但武艺绝佳,而且颇有胆气。
从这处土坡到军寨还有五里路,便是大队人马一路狂奔,也得花费小半柱香的时间。
等到人马入寨,又得安排大军出逃,数千人手想要离开,最起码要耗费半个时辰的功夫,这么长的时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因而,在土坡上留下哨探示警是最好的选择,起码可以留给刘宗敏更多准备的时间。
陈三、陈六兄弟需要统领部众,抽不开身,深受刘宗敏大恩的王臣便成了最佳选择。
换句话说,若是换了胆怯之辈,说不定敌军未至便落荒而逃了,那样的话,自然会耽误大事。
匆匆布置一番,刘宗敏便率众直奔军寨。
这时候,高迎祥的信使已经将刘宗敏叛乱的消息传达全军。
刘宗敏大营,他抛弃了所有粮秣辎重,只带了八百部众,饶是如此,还是耗费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
适才,王臣已经点燃了狼烟,这说明追兵在即。
时间仓促,刘宗敏不敢耽搁,他匆忙领着大队人马离开了。
王臣运气极佳,他与同伴离开没多久,追兵便到了。
幸而刘宗敏麾下战马极多,若不然此番绝难逃走。
侥幸逃过一劫,刘宗敏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他知道,一旦高迎祥有了准备,自己依旧必死无疑。
“渠帅,咱们还是回太原吧,到了那里,谅他也不敢来送死”
刘宗敏摇了摇头,道:“数千石粮秣被我一把火烧了干净,高迎祥只怕不会轻易饶了我,仅凭咱们这八百人马再想像之前那般逍遥自在,怕是不可能了”。
陈三迟疑一番,嘴里道:“张献忠颇有威望,不如投他?”
刘宗敏反驳道:“张献忠,小人也,我等助他良多,他却去了川地,此人绝非明主。”
陈六沉吟良久之后,“去寻闯将吧!”
闯将指的是李自成,他与刘宗敏本是旧识。
毫不客气地说,刘宗敏能有今日,多亏了李自成大力相助。
只不过,眼下刘宗敏与闯王高迎祥彻底闹翻,这时候投靠李自成怕是会将祸水东引。
背信弃义的事情,刘宗敏是不会做的,“不可,闯将助我良多,我怎能拖他下水?”
陈六义正言辞,“头领,事到如今只有闯将才能与闯王分庭抗礼呀,若不投他,天下之大,何处是我等去处?”
刘宗敏不以为然,“我等有手有脚,难道没了靠山还活不下去吗?”
“头领三思,卢象升也好,王腾也罢,这二人绝非良善之辈,若是我等离开大队,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呀”
刘宗敏皱起眉头,“不必多言,闯将那里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去的!你们还有什么去处?”
“头领,王腾那里如何?”
“王腾?”
一行人嗔目结舌。
王腾可是官军,更是前些时日击败刘宗敏的大将。
这时候,陈六竟然要投靠王腾,这太令人惊恐了。
传言中,王腾战无不胜,是宣大总督卢象升的心腹爱将,若能投靠此人,想必是极好的。
只是,王腾用人向来苛刻,刘宗敏归降,他会接受吗?
再者,王腾不过是一个五品守备,投靠他,会不会折损了刘宗敏的身份?
若不是王腾的事迹广为流传,四周的军将早已经抽刀砍杀了陈六。
众所周知,王腾在民间风评甚佳,此人言出必践,麾下军将更是来历复杂,如果刘宗敏投靠他,说不定能够拼出一个前程。
刘宗敏不发一言,众人以为他同意了,“头领三思,王腾只是个守备呀”
刘宗敏不屑一顾,“蠢货,难道你们不知道还有反戈一击的说法吗?”
众人面面相觑,原来刘宗敏打着这样的算盘!
自古以来,降而复叛之人最令人鄙视,不过,眼下刘宗敏自己尚且不在乎名声,别人还能说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