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博士?”她傻乎乎地盯着那个背光站立的男人。
看到她进来之后, 对方转过身面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日安, 速水小姐。”
是个看起来有些羸弱的儒雅男人。
他身穿深色的毛衣、笔挺的西裤,袖口露出雪白的衬衫翻袖, 略显瘦削的手腕上套着银灰色的手表。一只手臂上搭着风衣,一只手放松地按在办公桌上,似乎刚才正在和淡岛世理交谈。
铂金色的发、深邃的五官与略显苍白的皮肤昭示着他并不是一个纯粹的东方人。就像是从古典画中走出来的日耳曼贵族,英俊的脸上线条柔和而含蓄,纤瘦的身材使得顾盼时有一种病态的美。
淡岛世理的目光在两个混血儿之间游走,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速水小姐,这位是三浦夫人, 今天来访, 是想见见你的。”
速水紫央这才把视线从男人身上移开——淡岛世理身边还站着个有些傲慢的少妇,这会儿一个男童从少妇身后钻出来,正探头探脑。
听到“三浦”这个姓氏,她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看到那名男童, 这才愣了一下。
她对这孩子并不陌生——前段时间为他受了两次伤,还差点成了“瘾君子”。
据说是法务局赞助商的儿子?
三浦夫人顺着她的目光慈爱地看了一眼儿子,随后微笑道:“速水小姐,之前是我们失礼了,今天是来道谢的。”说罢轻飘飘地一礼,接着整理了一下披肩,露出一个疏离的笑。“这孩子无论如何也想见您一面, 所以……”
话未说完,男童就已经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速水紫央的大腿。
他仰起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奶声奶气地问道——
“大哥哥呢?”
……
本以为自己的小孩运有所改善,没想到男孩竟会这样问,速水紫央不由有些无奈。
倒是三浦夫人见机得快,“晃,要懂礼貌。”
男孩便乖乖地站直:“我叫三浦晃,今年6岁半。”
三浦夫人笑着补充道:“我听说当天还有一位先生也出了力,晃似乎很喜欢那位先生,冒昧地问一句,那一位是……?”
淡岛世理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她当然知道“那位”是谁,只不过实在不方便出口。
s4的干部被对立的“王”搭救,有点……丢脸。
谁惹的麻烦,谁自己收拾——接触到速水紫央的目光,淡岛世理八风不动地搅动着面前加了红豆泥的绿茶。
似乎是鼓起了很大勇气,速水紫央露出牙酸的神情:“我的……一个朋友。”
对于这种万金油回答,三浦夫人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原来如此。请容我提出一个无礼的要求,不知那位先生是否愿意抽出时间,见一见犬子?”
“呃,这个……”速水紫央有些郁闷地躲避着三浦晃酷似哺乳类幼崽的期待目光,最后终于屈服下来。“我去问问看。”
三浦晃好奇地看了她几眼,随后说:“周六我不用上补习班,让大哥哥带我去游乐园。”
“实在抱歉,犬子任性无礼。” 三浦夫人嘴里说着抱歉,脸上却丝毫歉意也无,那溺爱的表情几乎晃瞎了所有人的眼。“晃缺少玩伴,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支付给那位先生报酬。”
在场的人同时皱起了眉。
似乎是对这种贵族式的恶劣行为习以为常,速水紫央从容地答道:“报酬就不必了,我问过他再说。”
三浦夫人眼中滑过一丝不耐,最终仍是挂着那得体的微笑带走了她儿子。
两人走后,淡岛世理显然松了口气。“干得不错。”
速水紫央干笑两声,“我的任务完了?那就先走一步……”
话还没说完,就再次被淡岛世理无情地打断了。“不行。速水博士今天把器材都带来了,你要去医务部做例行检查。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他们布置得怎么样。”经过速水紫央身边,露出了一个“你好自为之吧”的警告表情。
被称为“速水博士”的男人从刚才开始,始终一言不发,直到门被关上、屋内只剩下两个人,这才施施然地开口。“三浦家的人……依旧非常惹人讨厌啊。”
的确有点让人不舒服,起码她在去救人的时候,可不知道男孩跟三浦家的关系。
恐怕在知道自己是s4的人之后,就把营救当做了理所当然的投桃报李了吧。
对有钱人来说,政府组织就是他们的私人保镖。
心里有些反感,速水紫央不着痕迹地绕开了话题:“……您身体怎么样了?”
“很好——今天正好要来公干,顺道来看看你。”被称为“速水博士”的男人冲速水紫央微微一笑——简直就像一瞬间集中了全世界的圣光一样。
果然,都这么多年了,还是应付不了这个笑起来圣洁得渗人的男人啊。
“前段时间我不是刚刚去看过您了么。”速水紫央不安地挪了挪脚。
“选在我刚好要去参加威兹曼峰会的时候?”被称为“速水博士”的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语塞,“我……”
“我很受伤。”男人柔柔地说着,然后坐在了沙发上。“给予了某个女孩新生,分享了我的姓氏……然后换来的是无休止的躲猫猫,太薄情了。”
她嚅动了一下嘴唇,顾左右而言他。“抱歉,那件事又害得你给我收尾了。”
“我不是来听你道歉或者道谢的,紫央。”男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随后动作一顿,手指按在唇上,发出隐忍的咳嗽声。
她吓了一跳,反射性地上前,伸手轻拍他的背,随后手僵住了。
男人抬起头,眼神灼灼地盯着她。“关于上野议员维护犯下重罪的亲属的事,国长路先生恰巧也非常不满,给总理施加了压力——要感谢,就去感谢你的运气吧,你杀了他亲戚的时候,刚巧赶在上野的政敌准备攻讦他的当口。”
“政治上的事情我不懂。”提到这个,速水紫央的神情变了。“太复杂了。宰了那个人渣一了百了,就算再让我选择一次也一样。”
男人出声打断了她。“紫央,你要搞清楚,现在是和平年代,你不能再用那种方式解决问题。”
她眯了眯眼。“……军人有军人的方式。”
“注意你的措辞。”男人眉头紧锁,“你效忠的不再是俄国政府了,除非你向日本政府宣誓,现在你的身份只不过是法务局下辖的公职人员。”
“伊维斯!”她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男人愣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望着她的眼神竟然有些期期艾艾。隔了一会儿,他眉头舒展,勾起一抹苦笑来。“偶尔换成这个称呼倒也不错,起码不是冷冰冰的博士长、博士短了。”
“还是你更喜欢你母亲给你起的名字?”
“我爱柏林,就像你爱苏拉河畔一样。”速水博士——或称伊维斯,温文尔雅地回答道。“但再如何热爱,故土已不复存在……我很抱歉,紫央。这个时代,并非你所熟悉的那个时代,你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
“政权湮灭,先魂永存。”她有些尖刻地答道。“只是形式上的毁灭就让你放弃,这种爱也太廉价了。”
谈到这个话题,她有些烦躁,随手点了一支烟。
伊维斯下意识地阻止:“对健康不好。”紧接着就被她投来的目光给刺了一下。
速水紫央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满脸自嘲:“健康?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一直躲着你,免得被你说教。”
“话不要说得这么绝对,这一次的实验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伊维斯的声音越发弱下去。
她闭了闭眼,转而看着手上的香烟。
“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这具身体……早就已经是被时间所抛弃的废品了。”
……
“看看这个。”草s拿着一份剪报,“最近有个姓上野的议员因为丑闻下台了,小道消息说,他的亲戚是毒贩,利用上野在港口的特权,使用‘虫’来进行人口买卖。”
周防尊接过剪报扫了一眼,“所以呢?”
“我让小家伙们去调查了一下,”草s出云吸了一口烟,“上野的那个亲戚在庭审之前就死了,谋杀……或者该说是,屠杀?”
尊沉默着等待好友的下文。
“二十多天前,那个毒贩集结了几个人奸杀了一个少女。”
草s从吧台上凌乱的剪报中扒拉出一张来,“就在这个废弃的仓库里。有目击者说那天亲眼看到十多个人拖着一个女孩进去了,随后有一名穿着s4制服的女性也闯了进去。”
“……然后,”他咽了咽口水,“除了那名s4的女性之外,没有一个人再走出来。”草s的脸色越发凝重,“附近的混混说,曾经见过疑似十束的人当天晚上在附近打转,还撬开了仓库外墙的锁。我们的人就顺手搜索了一下,把那个锁带了回来。”
他把吧台上的杂物拨开,露出被塑料袋包着的锁——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锁。看样式,通常是用于安装在非常沉重的合金门上的。
就算是在吠舞罗,能将其用蛮力破坏的也不超过三个人。
已经被卸开的锁露出了横截面,精巧的机芯串联着,随着草s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草s拿出一个小巧的放大镜,往下移到了锁的中段,登时便能清晰的看到,有一小根机芯——被层层包裹在齿轮中的机芯——不可思议地从中间被截断了。
这是不可能使用任何□□械、亦或是普通人的力量可以做到的。
也许只有一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