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剐?畜生?
午门前,来观礼的文武百官和皇亲勋贵,被崇祯皇帝严厉处置建奴的手段和及其不讲究的言辞给愣住了。
陛下戾气似乎很重啊!
杀人不过头点地,建奴再是凶残,可也是俘虏了。
可现在把他们全部活剐,似乎有些穷凶极恶。
负责记载帝王起居录的中书舍人吴甘来,竟然迟迟不敢落笔。
要是如实记载,后世史书中,陛下一个暴君的位置恐怕是妥妥跑不了了。
众目睽睽之下,英国公张之极用眼神示意崇祯皇帝慎重。
像这样重大的仪式,一定会记载于史册,于陛下名声有碍。
可惜,崇祯皇帝不为所动,稳稳坐着。
张之极无奈,转身喝道:“建奴罪大恶极,罪无可赦,凌迟处死!”
文武百官皆无奈叹息,陛下执意如此,颇为不智。
哪知,随着英国公张之极下令,将士们把建奴跟死狗一样拖往刑场,午门前赶来观礼的百姓却欢声如雷,雀跃不已。
老百姓最真实,他们不会讲政治,他们只会听从本心本意,爱就是爱,恨就是恨!
讲究快意恩仇!
建奴四次入侵大明,不知杀了多少百姓,焚毁了多少房屋,抢走了多少粮食?
双方的血仇,早已无法化解。
可惜朝廷军队不争气,屡战屡败,唯有徒呼奈何,让人空留恨,实在憋屈至极。
可是现如今,朝廷军队战胜他们了。
俘虏了建奴贝勒以及沾满大明百姓鲜血的将领,并凌迟他们,血债血还,多让人解气啊!
午门前,崇祯皇帝看着欢呼雀跃发自内心高兴的百姓,欣慰地笑了。
想不到朕舍弃区区虚名,却换来民心振奋,值了!
老实说,如今大明死水一潭,早已失去它的血性和激情。但是,一个国家和民族,必须有血性!
后世有人说俄罗斯是战斗民族,那只能说此一时彼一时。
其实,真正的战斗民族,在大明的这片土地上。
五千年的历史,早已说明一切。
不过大明朝堂的衮衮诸公已经不可奢望,但民间的力量必须发动起来。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霍然起身,走到前面面对欢乐中的京城百姓。
锦衣卫指挥使刘文耀见状,急忙护卫身旁,驸马都尉巩永固又指挥其他锦衣校尉把他们二人围住。
“不用如此,朕跟百姓说两句?”
崇祯皇帝拍拍挡在自己前面锦衣校尉的肩膀,轻声说道。
“皇爷请稍等,容老奴安排?”
老王不敢大意,匆匆撂下一句话,也不等崇祯皇帝回话,带着几个档头,指挥锦衣将士阻拦在百姓前面。
接着让百姓跪下,一队锦衣校尉走到他们中间,既是监视也是传达崇祯皇帝的话。
等一切妥当了,老王才屁颠屁颠跑到崇祯皇帝跟前说可以了。
崇祯皇帝无奈一笑,却也知道这是应有之意,没有装逼非要取消搞亲民这一套。
时代不一样嘛。
“朕的子民们,近段时间封城,造成大家行动、生活不便,大家受委屈了。”
通过锦衣校尉的传话,百姓们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低着头,稀稀落落地答道:不委屈。
更多人则是不敢吭声,只是口里喃喃道不委屈。
其实怎么会不委屈,他们私下都不知抱怨多少次了。
“不过还请大家再克服一段时间,因为城里还有靼虏的奸细混迹其中,朝廷没有完全清除。
同时也请大家提高警惕放亮眼睛,但有发现可疑人等,请告知官府。若查明情况属实,朝廷重重有赏!”
下面百姓听完,许多人眼里发亮,忍不住小声议论。
其实这话顺天府也有张榜告示过,只是从天子嘴里说出来,让人更加信服更有保障。
“总之,借此机会,朕恳请大家多理解朝廷难处,有机会为朝廷效力,朕感激不尽!”
崇祯皇帝接地气的话,顿时把京城百姓的心,紧紧抓住了。
他们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天子,竟然会对市井小民说恳请、感激不尽的话语。
说起来,皇宫在京城百姓眼里,只有一墙之隔。
可虽是一墙之隔,却是隔断了沟通,变成两个世界。
而现在,他们的君父,大明天子就跟他们面对面地交谈,又怎不令人感动?
……
不说崇祯皇帝在京城发动百姓,想彻底清除汉奸,远在山西介休的大汉奸范永斗,却是觉得情况不妙了。
介休范府,平日里车水马龙,极尽热闹。
可今日清晨,范府突然闭门谢客。
庭院深深的范家议事祠堂内,范永斗皱着双眉坐在族长位置上,正在听他族弟范永才的汇报。
“大哥,德州府也封城了。漕运码头也中断使用,大小漕船皆停留在运河之中,进退不得。
而且,守城的将领都是生面孔,弟一个都不认识,使银子也没用。最奇怪的是,漕运衙门的人一个都见不着。
值此特殊时期,弟不敢怠慢,留下漕船在运河,自己骑快马赶回,请大哥定夺?”
三言两语,范永才便把情况向范永斗和祠堂内的其他三人汇报完毕。
“老八,城楼上一个槽丁都没有?”
范永斗没吭声,犹自思索,其中一个明显是范家的族老问道。
“二叔公,一个都没有。”
范永才肯定答道。
他和范永斗上下岁,头脑灵活,负责范家运河水面上的生意,故而对漕运衙门官员了如指掌。
甚至连守卫码头的槽丁,他也没少打交道。
长叹一声,二叔公没有再问,只是斜了一眼闭目沉思的侄儿范永斗。
希望不要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说起来,范家乃是晋商之中,可堪执牛耳者。
范家自打大明太祖开始,就在北地口岸张家口与蒙古人做生意,而如今历经七代。
传至当今族长范永斗时,更是因为和靼虏黏连上,而愈发让范家壮大。
只是这其中,蕴含的风险也太大。
弄不好,就是灭九族啊!
所以,范家历来非常谨慎,但有风吹草动,便注意严加防范。
“会不会刘泽清的槽丁被朝廷征用,去对付阿巴泰的大军了?”
坐在末尾的一个范家人问道。
突然,不等范有才回答,坐在主位的范永斗睁开眼睛,插话道:“立马派人查探阿巴泰大军和大明军队交战的消息?”
“立即通知所有在外的范家子弟,一律放下手中生意,赶紧回府。”
范永斗接连下了几个应对家族紧急情况的命令。
“事不至此吧?”
二叔公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他这个侄儿,带领范家蒸蒸日上,得到族内所有人的认可。
这些年来,正是得益于他敏锐的判断力,让范家屡屡逢凶化吉。
可是,也还从未见他如此兴师动众。
“二叔公,小心驶得万年船!”范永斗回了一句,紧接着蹙眉涩然道:“如今想起来,还是太大意了。
不说此次朝廷封城之举出人意料,可是不管怎么样,以范家在京城的实力,以二弟的能力,怎么可能连一封信都传递不出来?”
“什么?”
二叔公诧然失色,整个人靠在太师椅上,怔然无语。
他的二侄子范永根也不是简单人物,不仅以精明著称,更是要凭借范家几代积攒的人脉,在京城连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可是……
连一封信都送不出来,这是什么概念?
真是老糊涂了!
还是说这些年顺风顺水,大意了。
这可真是要老命了喽!
想不到到头来,一切皆成空!
“二叔公,你也先不要急,侄儿也是想得多一点而已。再说了,有睿亲王、成亲王的大军在,朝廷能奈何范家?”
范永斗眼里闪过一丝阴翳,嘴里却劝着一脸悲色的二叔公。
只是他的心里却在叹息,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真要走到这步,范家几代人的心血,恐怕连本带利都要送给大明朝廷了。
浮财可以带着,可是土地、房产呢?
几代人下来,范家不知置办多少田产啊?
这些都带不走哇!
一时间,他有点怅然若失,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大清若是能入主中原还罢,到时最多忍受别人背后的骂名,就利益而言,那绝对是令人无比诱惑。
但如果不能入主中原,那么对范家人而言,那就是臭狗屎喽。
“要走你们年轻人走,我这把老骨头,哪里都不去。”
二叔公明白侄儿的意思,摇着满头苍苍白发,无声叹息。
如今大清蒸蒸日上,范家到了哪里,依旧可以得以存活。
可是对他而言,却注定是一条不归路,不管是从道义,还是情感上。
死后不能落叶归根,孤悬塞外而终老。
“二叔公,现在一切都是猜测,事情未必会走到那一步!
再说了,真要走到那一步,我们范家在辽东也不寂寞。临汾王家,平遥曹家、榆次常家……”
“对对对,老大你赶急找他们联系一下,看看有没有发现异常?”
二叔公仿佛发现一颗救命稻草,精气神立马起来,催促着范永斗。
朝廷如果发现什么,不可能只有范家。
山西商人,向来善于报团取暖。
在二叔公的催促下,范永斗跨出家族祠堂,思索了一会,来到了前院范府偏厅。
虽说是偏厅,却也能够同时容得下的至少二千人,其实说是演武场比较合适。
范家走南闯北,深入草原、沙漠、辽东,必然有自己的护卫队。
否则在此大争之世,如何四处行走?
“傻彪,过来?”
偏厅内,有五百多手持军械,穷凶极恶的范府死士,在一个壮汉的指导下,练习阵仗。
“族长,要干活了?”
叫傻彪的汉子听到范永斗呼唤,放下手里棍棒,快步上前问道。
说到干活,脸上刀疤狰狞,令人不寒而栗。
这样的人,一望便知不是善类,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
“这几天,谁都不许出去饮酒耍乐,一律时刻呆在府里,听候调遣。若是有人胆敢不遵,乱棒打死!”
此刻,范永斗仿佛不是一个商人,而是一军的主帅,杀伐果断。
“是,族长。”
傻彪也不问为什么,抱拳离去。
范永斗在原地思索了一会,看哪里还有需要安排的地方,才摇摇头离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多心了,按理,有大清的军队在,朝廷哪有能力有精力顾得上他们范家?
不过稳妥起见,还是把家人全部撤到张家口为好。
那样就进可攻退可守了。
想到这里,范永斗拿定注意,让家人去安排。
介休街头,一处过往行商歇脚的酒肆,正好可以观察范府的家门。
人来人往中,始终有一桌岿然不动,两个汉子佐着几个小菜下酒。
店家也不着恼,老顾客了,连续半个月了天天来。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挣钱不容易。难得有一桌铁杆,多好的事啊!
“董哥,看来情况不妙,范家一天没有开大门,出入都是小门,不过也才三个人出入,是不是他们觉察到什么?”
碰杯中,相邻而坐的年轻汉子笑着看了看四周,嘴里小声问道。
“你看,又忍不住了不是,罚酒?”
对于汉子的问话,董哥恍若置若罔闻一般,依旧端着面前的大碗,自顾自个的饮着碗中的烈酒,嚼着茴香豆,答非所问。
问话的汉子摇摇头,钦佩地看了一眼淡定的董哥,把碗里的酒喝光。
“三儿,继续练,还是太嫩!记住了,言多必失,酒多误事!”
董哥把三儿碗里的酒添满,轻轻地教诲这个刚刚出道的锦衣卫。
董哥不是别人,正是近来和吴承峰齐名的董长青。
他们一个南下德州,一个北上介休,虽然方向不对,可干的事情一样,都是对付八大晋商。
可以说,经过排查、摸底,现在已经到了抓捕阶段。
只是,和南下的吴承峰有大军相助不同,北上的董长青发现兵力不够。
八大晋商可不是手无寸铁的合法商人,他们手里有武装力量。
而山西的边军不可靠,和晋商不清不楚,董长青不敢用,所以事情一时就僵住了。
没办法,有困难,那只有打报告汇报组织,等待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