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笑是被冻醒的。
自打他筑基以来,鲜少觉得这么冷,更别说被活生生冻醒了。
眼皮重若千钧,江言笑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眼。
头很晕,视野是模糊的。江言笑茫然环顾四周,只见到一片黑与白。
……这又是哪儿?
等江言笑视力恢复,他终于发现自己似乎正身处一个巨大的洞穴之中。洞穴封闭,不见天日,四周是黝黑而湿润的山壁,山壁上挂着几颗硕大的夜明珠。
幽幽白光反射在冰面上,将本该一片黑暗的洞穴照得仿佛水晶宫,他发现自己正卧于一座冰台之上,衣衫不整,形容狼狈。
江言笑:“……”
难道他被非礼了?
他刚冒出这个想法,一声重重地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
系统:【嗤。】
江言笑惊喜道:【系统?!】
江言笑:【是你吗?你回来啦?】
【嗯,】系统应了一声,小声嘀咕,【……到底是谁非礼谁。】
江言笑沉浸在系统归来的喜悦中,压根没注意到系统后半句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还好吗?能量还充足吗?】
【……不劳费心,】系统凉凉道,【你先担心你自己吧。】
江言笑:?
他终于发觉不对,四处望了望,疑惑道:【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系统:【恭喜你,你被关禁闭了。】
江言笑:【……】
他有点不信,于是跳下冰台,沿洞穴边缘走了一圈,试图找找出口顺便暖身。一圈后,江言笑回到冰台,盘腿坐下。
【没有出口,四周还下了禁制,这地方真的与世隔绝啊。】江言笑用手撑住下巴,喃喃道,【看来,我一定犯了什么大错。】
系统:【何止是大错……简直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江言笑:【……!】
江言笑:【说来听听!】
江言笑大脑一片空白——他只记得他采到了一种很鲜美的蘑菇,熬成汤喝下后睡了。
再后来发生过什么,他全然记不清了!
系统看他这样,心知他真的忘了个精光。
【好,我来告诉你。】系统道,【你误食了一种叫温柔乡的毒蘑菇。温柔乡可致幻,令人行为失控。你食用后,干了不少荒唐之事。】
【额……】江言笑有点紧张,【我干了什么?】
系统:【你非说天空在脚下,把一串红当成一朵花。】
江言笑:【蛤?】
系统:【你闯入雪山秘境,对秘境中李玄清的雕像上下其手,还把衣服脱了,罩在雕像身上。】
江言笑:【……】
系统:【更荒唐的是,不知你听见了什么,开心到自寻死路,非要跳崖!是李玄清及时赶到,将你救下……你倒好,不仅不收手,还变本加厉,一会儿搂着李玄清说要送他星星,一会儿又单膝跪下,把一串红送给他。】
系统隐去了江言笑欲亲李玄清手背,最后一刻被李玄清躲开的事实——它觉得太羞耻了,压根说不出口。
【你知道太微清尊都被你气成什么样了吗?】机械音拔高三度,【他被你气得双耳通红,呼吸急促,几乎要背过气去。】
【这么严重……】江言笑心中越来越慌,坐立不安,以至于压根没有注意到李玄清为何会被气到耳朵红。
系统继续道:【后来你闹腾累了,是李玄清将你抱回去,给你换上外袍。可你居然还不老实,胡言乱语,动手动脚,最后李玄清忍无可忍,把你关到这里了。】
【……】江言笑双手捂住脸,【我居然没被师尊一剑捅死!】
系统:【是啊,你居然还活着。】
江言笑:【……】
系统:【我都做好你至少被逐出师门的准备了,没想到太微清尊冷面慈心,到底是没和你计较,只罚你三个月禁闭。】
江言笑眼前一黑:【……三个月?!】
【已经不错了。】系统道,【你想想,你干了这么多荒唐事,太微清尊还会想见到你么?】
也是,肯定眼不见心不烦。江言笑有点沮丧,好不容易拜师完成,浮生剑认主,和李玄清关系也慢慢好起来,他一作死,全都没了!
这样一来,绝密剑籍不知何时才能到手,绝招总不能完全靠自己领悟,需要李玄清指点吧。
他该怎么面对李玄清呢?
江言笑摸摸下巴:【看来,只能另寻机会了。】
只要还能见到李玄清,他就有信心让李玄清原谅他——一哭二闹三上吊行不通,装乖卖惨摇尾巴他总是会的!
到时候再告诉师尊自己这段时间不仅深刻反省还努力修炼,哭诉自己对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再给他做饭哄他开心,他就不信李玄清还狠得下心!
石屋中,李玄清盘腿在石床上坐忘。
他已经坐忘了整整三天三夜,眉心冰棱纹还是没有恢复正常。
此时此刻,原本应是冰蓝色的纹路隐隐透出红光,李玄清眉头轻蹙,胸口起伏,急促的呼吸混在冬夜的风里,身上竟出了一层薄汗。
——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他闭上眼,看见的不是一片宁静的雪原,而是江言笑的脸。
是他或嗔或笑,痴痴呓语,是他跳崖也要摘来的星星,单膝跪下送出的一串红。
拥抱的温暖久久不散,越是沉淀越是炙热,化作一滩融化的铁水。李玄清想到他抱江言笑回来时,江言笑赖在他怀里不肯下来,一边笑,一边扯他的白衣,摸他的脸……铁水咕咚咕咚沸腾起来,灼地他喉头一甜。
李玄清咽下这口血,倏地睁开双目。
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满目血丝,眉心冰棱纹彻底变成赤色。
——这是心魔产生的征兆!
李玄清又发呆了许久,江言笑的音容笑貌还是挥之不去。他干脆推门走出去,迎着风雪,眺望远方。
此时约是寅时末。天空霁蓝,雪原银灰,呼啸的狂风卷起雪雾,模糊了天地万物。
李玄清忽然觉得,连天空的颜色都异常扎眼。
他很快收回目光,眼睛只盯着雪地,漫无目的地走。
不知不觉,绕到后方破败的石屋。李玄清脚步一顿——平日简陋却热闹的厨房空空荡荡,异常冷清,没有一丝烟火气——一如这十数年它原本的模样。
这间屋子是李玄清师父留下的。李玄清天生寒体,出生差点夭折,是他的师父路过,将他带回上真境,他才捡回了一条命。
那时,师父怕他饿死,专门造了一间石屋,亲自下厨喂他吃的。这是多年以来上真境唯一的烟火,虽然云浮山没有食材,师父厨艺极差,但小小的李玄清还是吃的很开心,并永远记住了那独特的味道。
后来师父被魔族设计、重伤身陨,他就再也没有踏进这里一步了。
如今,他收了一个徒弟——这间被遗忘的石屋居然重新燃起了灶火。
李玄清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倘若他是踽踽独行的风雪夜行人,江言笑的存在,就像一盏油灯、一碗热汤,远远望着,令人不由加快脚步,待到近处,捧着碗喝下一碗汤,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李玄清皱了皱眉——当时他只感觉再这样下去要出事,干脆将还在胡闹的江言笑一掌劈晕,锁到他时常修行打坐的冰洞里。
他知道自己产生的心魔与江言笑有关,可不确定究竟是怎样的因果。
——不如把他关起来。
李玄清算了一下时间,温柔乡作用已过,江言笑差不多该醒了。他在雪原上徘徊片刻,最终还是慢慢地朝着东边走,来到关押江言笑的洞穴之外。
他还没迈入,一道声音突然划破寂静。
“师尊,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那少年的声音透过石壁传来,仿佛隔得很近,又仿佛很远,“我不该趁你不在吃独食,误食温柔乡,以至于犯下了不可挽回的大错!!”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师尊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还请师尊给我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江言笑声嘶力竭道,“我真的不能没有您,一想到您不肯见我,我就彻夜难眠、心如刀绞!”
李玄清:“……”
他愣在原地,手指渐渐收紧,握成拳。
随即,眉心冰棱纹红光一闪,李玄清面色一白,伸手撑住冰池边缘。
冰洞内。
江言笑胡乱喊了一会儿,感觉嗓子有点冒烟,暂时闭嘴休息。
【这样可以么?】他揉揉喉咙,【我的道歉是不是很诚恳,很能打动人?】
【……】系统道,【我觉得有点假。】
江言笑:【是么?我只是练习一下。台词还要改的。】
【我建议你说话还是正常点,刚才那种语气,额……有些恶心。】系统耿直道,【我听了都想打人,何况太微清尊。】
【是么?】江言笑想了想,【那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