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对李州守一说,果然得到了极力的赞同,但青石板的来源问题却难住了二人。
曾经任刃负责修建弁京道路时,青石板都是由工部专人打造,大小一致,薄厚相同,铺出来的道路平坦工整,既美观又整洁。任刃只知如何铺设,却不知这石板的建造工艺。如今可到哪去寻那么多的青石板呢?
“青石板没有,大块的方砖倒是有……”李州守摩挲着下巴慢吞吞道。
任刃一愣,随即笑了。他习惯了青石板铺就的道路,思维已经定在了此处,竟忘了不是青石板其实也无所谓的,大块的方砖一样可用。
“可是,怕是不能用。”李州守泼了盆冷水道,“你注意到这泽州城的城墙没有?百年前,华国南部大都为泽国所占,这泽州城本是泽国的都城。后泽国被我华国所灭,残留的泽国人躲到了南方的小岛,如今就成了水寇。”
任刃自然是知道华国与昔日泽国人——如今水寇的国仇家恨,由李州守一提醒,便回想起自己没怎么注意过的城墙。
“那城墙是旧日泽国的王城的最后一道屏障,由于所用的石块巨大厚重,历经百年这城墙仍坚固不倒。若是能将城墙的方砖用来铺路自然是好的,可是泽州的百姓却认为这城墙既是泽州的屏障,又是我华国战胜番邦小国的荣耀,哪里会让人拆了去?”
任刃点点头示意明白这种想法,不远处的水寇一直虎视眈眈,意欲抢回他们祖先的地盘,若不是父亲率军一直镇守边陲,这泽州怕是早就沦入敌手了。所以泽州百姓看似安居乐业,但其实对于南方的水寇还是存着畏惧心理的。
即使知道老虎关在笼子里,但也没几个人能在笼边安然入睡的。
这旧日城墙是一种屏障更是一种标志,一种向世人展示我华国曾灭你家国的强大,让泽州百姓能够心安。所以若是想说服泽州人拆了这城墙,怕是不太容易的。
这事放在李州守这里觉得不好办,但任刃是什么人哪?在萧天弘身边的时候,什么杀人放火、栽赃陷害的龌龊事没做过?不就是拆除一个没什么用的破城墙吗,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只见任刃眼珠一转,已经有了主意。
凑到李州守身边耳语一阵,直听的李大人又是无语又是惊讶,暗自嘀咕人小鬼大、诡计多端。最后想了想这方法的确不错,也就允诺了。
第二天,州府宣布了之前暴毙于灾民安置点的死者死因:中毒!
这个结论一出顿时一片哗然。李州守在府衙门口亲自为围观的百姓们解惑,这死者中的正是罕见的奇毒:柳暗花明。
一位在泽州城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也按照任刃告诉他的说法,为大家介绍柳暗花明到底是什么样的奇毒。
瘴中而育,毒生连理;柳暗花明,杀人无形。
这柳暗与花明是外观完全相同的两种毒草,看上去十分像蘑菇。但因生长环境特殊,极难采摘,所以称为奇毒。柳暗、花明生于瘴气林中,一阴一阳一南一北,毒性相克相生。这种□□潜伏期较长,前三日基本无人察觉,而这三日又恰好是解毒良机,待到三日后毒发,再行解毒身体就会受到极大亏损。所以此毒十分阴损。
“柳暗”属阴,毒发后身体如坠冰窟,寒冷刺骨。若想要缓和疼痛只能静止不动,若是行动起来便会加剧疼痛。所以中了“柳暗”之毒的人大都只能瘫痪在床,在睡梦中渐渐死去。
“花明”则恰恰相反,属阳。毒发后身体如落入火炉,灼肤烧骨。若想缓和疼痛只能一直运动,若是停下来便会更加难熬。所以中了“花明”之毒的人大都如魔障了般发疯致死。
听完老大夫的解释在场的百姓心里都是一抖,这种毒真是太匪夷所思了!若是中了这种毒哪里还有活路?一时间人心惶惶都急着去找大夫把脉自己有没有中毒。
“大家稍安勿躁。”老大夫清清嗓子喊道,“想要检验自己是否中毒了其实很好办,分别准备一碗凉水和开水,将血滴到碗里,若是开水在滴血后瞬间变成了凉水,便是中了‘柳暗’;若是凉水在滴血后瞬间变成了热水,便说明中了‘花明’,如果没有变化就是没事了。”
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们顿时四散而去,各自回家滴血验毒去了。
而在泽州城养伤的士兵们听到这个说法心里就有了联想了:来泽州的路上可是几乎全军都中了此毒的,幸好二少救了他们。当时事后查明了是军中混入了水寇的奸细,意图下毒害人,如今在泽州又是此毒……
所以很自然的,这件事便被归在了水寇身上。
你水寇抢我钱财,杀我同胞不算,居然还下毒毒害我们?居然之前还下毒到军队里去了?不行,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百姓们知道后义愤填膺。
正在这个当口儿,州府宣布捉住了几个奸细。他们交代了那男子中毒的经过,原来是水寇抢劫后在路上偶遇一些流民,便捉了回去,用活人来试验各种□□,在那里被折磨致死的华国人不计其数。而那名死者就是从水寇那里逃出来的。但由于在水寇手中被折磨的太久,逃出来了也没能活下去。
此事一经曝光,群情激奋。每日大街小巷充斥着的都是怒骂之声,水寇居然将我们同胞像畜生一样的用来试药?简直欺人太甚!
这时候见火扇的差不多了,李州守出来说话了。先是感谢百姓们的爱国之心,也理解大家的愤怒,但我们身在后方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为同胞报仇。但此时有个事情恰好需要大家帮忙……
百姓们一听,顿时应了,有什么事儿您说吧!
李州守又说了,奸细们还交代了,他们曾派人在官道上挖了很多的坑洞,将道路弄得坑坑洼洼。一来阻碍了粮草和军队的运送速度,二来也让伤员们在转移时因颠簸伤情加重,更有几位伤员因此丧命了。
百姓们听了,这还了得?在战场上杀了我们的将士们不说,背后还来阴一手?不就是路被挖了吗?我们再给他铺回去!
泽州城以及附近的百姓群涌而出,举着铁锹簸箕,全部扑到官路上去修整路面,一时间干得热火朝天。
面对此情此景,李州守摸着下巴开心了。利用之前的死者,直接将奸商害人上升到了民族矛盾,居然起到了这么好的效果,任家那小子果然是有些鬼才。
这样一来不仅把无辜的吴记摘了出去,当然,吴记的生意是彻底毁了,但最起码没了谋杀罪,人算是保住了。而且还能把策划那起死亡的人弄个措手不及,背后的人不管怎么都想不到会突然变成这样吧?那么也许就会因此露出马脚,方便他破案了。
被李州守念叨着有鬼才的任刃这段时间却一直泡在伤员这里,有些人受伤太重,大部分都已经残缺了四肢,即便保住了性命也是再无法上阵杀敌的,就连以后的生活都不能自理了。这心里的巨大落差让血气方刚的男儿们怎么能接受?
抓药熬药这等小事自然是不劳任刃亲自动手,但他却在根据每位伤员的具体情况打造义肢。说来这义肢也是医圣谷的秘术了,任刃虽然从书上见过但从未动手做过,所以带着染墨和几位工匠便埋头扎了进去。
待到那边官路修复的差不多了,任刃这边的义肢也有了实质性的进展,而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临近入秋,泽州的雨季到来了。
连绵的细雨下了几日,这天好不容易放了晴。李州守特意邀请了泽州城百姓中比较德高望重的老者,带着几个随从和任刃一起到了官路上,去查看百姓们修复的进度。
到了施工现场,一些百姓正和几位养伤的士兵们相谈甚欢。来干活的大都是年轻的小伙子,对于这些在战场上经历了生死搏斗的铁血汉子们都是深感敬佩,一圈圈将他们围在中间,听战士们讲着怎么杀敌卫国,听到激动处都是脸色涨红,恨不得自己也冲上战场去杀几个贼人解恨。
见州守大人亲自来了,便连忙都起身迎了过来。李州守历来亲民,也不用大家行大礼,便询问修路的进度。不料,这话一问便让几百个男子都沉了脸色。
近日来一场接一场的秋雨让连日来忙于修路的他们心生气馁。就算他们将路铺的再怎么平整,大雨之后路面一过马车行人,仍是变得泥泞不堪凹凸不平,几日来的工作就这么白做了。
任刃知道时机已到,插嘴道:“这沙土路面终究是不行的。先不说遇到雨季会怎样,若再有奸细过来将路面铲了又该如何?总不能日夜派人把守着整条官路吧?”
此时已有百姓认出了任刃,惊叫道:“肖大夫!”前些时日的命案大家还记忆犹新,从一开始的怀疑任刃的医术,到查出吴记奸商害人,到最后竟是敌国下毒,波折案情的百姓们对任刃有些惭愧。因为刚出事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怀疑、指责任刃的。但如今真相大白,转念一想,这肖大夫义诊达两个月之久,不取分文还治好了那么多人,也没见害了谁。明明是个大善人,却被这样误解了,想到这里,顿时更有些不好意思了。
“见过二少。”几个伤势好了许多的士兵忙过来见礼。
“不必多礼。”任刃忙上前扶起他们,关切的看着他们的腿,“这义肢用着可还好?这几日能走了吗?”
其中两个士兵忙拉起裤腿,这时周围的百姓们才看到裤子之下居然是木制的腿骨!顿时议论纷纷:“二少?他们为什么叫肖大夫二少?”
“义肢?天啊,没想到这是假腿啊!可是看着他们走路虽然跛了点也没什么不同啊!”
“这是肖大夫为他们做的?简直是神医啊,我还从没见过哪人没了腿还能站起来的呢!”
任刃突然发话打断了大家的议论,谦逊的笑着:“这不算什么,若是哪位乡亲家里也有身体不便之人,便来寻我吧,也给他打造一个义肢便是。”百姓们一听立刻喜上眉梢,要是残缺之人能得这样的义肢,重新站起来重新走路,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啊!
几位站在州守身后的老者也是频频点头,对于任刃之前在泽州城内的义举也是知道的,如今看到这少年年纪轻轻居然不但不轻视身体残缺之人,更主动愿意帮忙让他们恢复行动能力,更是满意。
任刃见目的已达到,便示意几个士兵退下,站在州守身边但笑不语。
李州守哈哈一笑,对着嘈杂的百姓们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才道:“这位是任老将军的二子,任刃。想来是本官近来太忙了,也一直没为百姓们介绍二少的来历。二少本就不喜张扬,这段日子也是大家误会了吧。”
百姓们早就炸了锅,这肖大夫居然不姓肖?而是任老将军的二子?对于泽州的百姓来说任老将军就是天神一样的人物,自从十多年前任老将军驻守边陲之后泽州再没受到水寇的骚扰,自然都对任老将感恩戴德。
而如今这个“肖大夫”身为堂堂大将军的二少爷,不但没有像泽州城内其他富家子弟那样骄横跋扈,反而每日为百姓义诊,还肯为残缺之人打造义肢!顿时看向任刃的眼神满是感激和尊敬。就连几位老者看着任刃的目光也是愈发柔和和欣赏,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任刃面上谦和的对乡亲们见礼,心里在暗暗满意。
虽然他之前隐瞒身份是无意之举,但既然早晚身份要揭开,就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如今正好,身为任家二少,他在接下来的事情中才能有发言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