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而且,人们似乎已经从薛柯枚的发言中,察觉出一些不同的味道来了。
刘春江也一样。他的两道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作为丈夫,刘春江当然知道,薛柯枚对这个倾注了她多年心血的水泥技术开发股份有限公司,有着很深的感情。把它卖给赵田刚,当然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抵触情绪。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感觉归感情,现实归现实。不能因为感情深就失去理智。作为领导者,可以说这是性格上的一个大忌。
见薛柯枚越说越激动,而且同时还似乎掺杂着一些个人的情感,刘春江担心这样发言,会渲染失落的情绪,而且这样对于以后出卖公司的股票,会营造不利的氛围。
于是,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然后轻轻咳嗽了一声。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到底还是夫妻,刘春江的这一看似很平常的举动,作为妻子,薛柯枚一下子就明白了。
薛柯枚稍微停顿了一下,她开始渐渐地冷静下来。
虽然从主观上讲,薛柯枚十分不情愿把公司出卖给赵田刚,但是,从理智上讲,刘春江毕竟代表集团公司,而且也是大股东,也就是说,无论自己怎样,也无力改变这一结局。更何况,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她总不能和丈夫唱对台戏吧?
见丈夫暗示自己,于是,薛柯枚也只得服从大局,把自己对赵田刚的个人恩怨放在一边,表示赞同刘春江的观点。因为不管怎么说,作为公司的党支部书记,她有责任做好每一个职工的思想转变工作。所以,她发言的口气也尽量往刘春江的调子上靠拢:
“......刚才春江已经说了,作为我们这个公司,不管愿意不愿意,承认不承认,接受不接受,从客观上讲,它确实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因此,作为我们每一个人,包括我个人,都应该坦然面对这个现实,接受命运的安排。当然,这并不是代表我们只能消极的应对,天无绝人之路。世界上的任何道路,都是由人走出来的,我们公司也一样......”
刚说到这里,就听会议室后面有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说的好!俗话说,走到哪一步就说哪一步。咱们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既然前面的路已经走不通了,难道我们还非得一条道走到黑不成?......”
众人一看,原来,说这话的人正是赵田刚。
由于刚才在薛柯枚的办公室对账的时候,赵田刚闲着没事,便让秀儿一个人安心对账,自己则在公司的院子里晃悠起来。
恰好遇到了过去一起工作过的谷大卫,于是,赵田刚便与他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也许是觉得对于自己收购这家公司感到十拿九稳,也许是心里痒痒,想在谷大卫面前显摆一下,结果,赵田刚没收住口,一不小心,把他打算接手水泥技术开发股份有限公司,悄悄地对谷大卫透露出来。
没想到,其实这只是赵田刚的一个连八字还没一撇的想法,经他这么一说,谷大卫居然也就信以为真。
谷大卫肚子里窝不住话,不大工夫,这个消息便像是一团气体,在公司上下迅速弥漫开了。并且,人们越传越走样,越传越邪乎,最后,把赵田刚本来打算只是收购公司一部分股票,传说成彻底收购,甚至有的说今天开完会,公司就成了赵田刚的了。
由于这些天赵田刚的那些药品在院子里的库房进进出出,本来就十分惹眼。所以,有些人还真的就相信了。
但是也有些人不太相信,或者是半信半疑。于是,大家纷纷来到了公司的会议室门口,想探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会场里坐着的这些人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会议室的门口,早已经站满了公司的员工,——很显然,大家都对这次股东会议显示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关注。
听赵田刚这么一说,立刻,站在门口的这些员工,就像是煮沸的开水锅,马上都七嘴八舌地吵吵开了:
“对,水泥技术不行了,还可以干别的,难道我们离了水泥技术就活不了?......”一个年长的员工这样说道。
“就是嘛,把公司的这些房子租出去,也不愁弄几个钱,这些天,药品走的就不错......”显然,这里已经有人注意到药品生意不错,以为凭着这个业务就可以支撑一阵子,殊不知这只是因为公司欠着赵田刚的债务,没有办法而已,其实公司根本挣不到钱,只是可以抵免一些债务罢了。
“不行,这里不行了,我们这些人还可以分流到集团公司,靠仓储业务能养活几个人?......”说这话的是宋武石。对于他,由于过去曾经与赵田刚有过过节,所以当然不想落在他的掌心里,便嚷嚷着要求回到集团公司。
“对,对。我们要回集团公司。我们要回集团公司。”
其实,集团公司的人现在还有一部分人闲着没事干呢,假如都想回到集团,哪能一下子安排下这么多的富余人员?
“凭啥把我们公司卖掉?有钱大家一起挣,不能把我们当作包袱甩掉。”
“对,凭什么把我们抛下交给赵田刚?”宋武石越说越激动,他直着嗓子嚷嚷道。
“对,对,凭什么把我们卖给赵田刚?”毕竟,公司里的这些人还是比较了解赵田刚的为人的,所以,看来这些人对赵田刚的到来,似乎并不愿意买他的账。
“——怎么能说卖给我赵田刚呢?你们先搞清楚好不好?美国迪斯拉医药公司又不是我赵田刚开的,我赵田刚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打工的。”赵田刚这才清醒过来,后悔自己不该把消息提前透露给谷大卫。他当然也清楚自己在公司的名声不太好,于是赶紧站起来,纠正着大家的错误。
但是这些人怎么会知道赵田刚在公司里究竟算干什么的?人们依旧在吵吵着。
见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而且有些人的情绪也似乎有些激动,刘春江开始暗暗地着急起来。
作为会议的主持人聂文成,当然不能让场面失控,好在赵田刚并不是会议成员,所以,他和刘春江交换了一下眼神,赶紧把话题引了过来,说道:
“......对,感谢各位对我们公司给予的热情关注。也感谢各位对公司的发展积极献言献策,这些我们都会认真考虑的。请大家相信,作为集团公司,其实和各位一样,也确实想方设法为员工寻一条满意的出路。并没有抛弃员工的意思。只是这个话题现在还不是我们这次会议所讨论的范围,今天只完成会议既定的议题,也就是说,先由公司股东达成一个意向书,然后再上报集团公司董事会集体讨论通过,最后再由二位股东签订一份正式的书面协议才行。所以,大家先不要着急,耐心等待。好了,今天的会议先暂时开到这里吧......休会。”
但是,人们的情绪依然很激动,还是聚集在会议室门口,不肯散开。
而赵田刚呢,刚才他也听出来人们对他收购水泥技术开发股份有限公司,心里产生了一定的恐慌情绪,甚至出现误解。于是,他站在人群中,耐心地给人们解释着。
王雪飞见状,心里暗喜。在他内心里,希望给刘春江造成一些心理压力。于是,便连忙招呼着这些员工,大声说道:
“想谈都进来谈吧。好好谈谈也好,但别站着走廊里,咱们坐在这里慢慢谈。”
刘春江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在这里坐着了。他装作去厕所的样子,离开了这里。
柳莺莺见刘春江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知道他担心把事情复杂化,到时候不好收场。但也不好当众指责王雪飞。于是,也端起茶杯,往外走去。
薛柯枚知道,这时候人们根本讨论不出任何结果,只有等人们的情绪平静下来,稍微理智一些,才能做通人们的思想工作。
她不想和这些人在这里干耗着。由于心里还惦记着刘易这些天的学习情况,她走到了孩子的面前,问道:
“刘易,你看,这里已经写不成作业了,去妈妈的办公室里写怎么样?妈妈给你特意带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呢。”说着,帮着收拾起他的书包。
不知道为什么,刘易居然抬头瞅了瞅她的姨姨。很显然,他这是想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看什么?去吧......”张欣楠意味深长地看了薛柯枚一眼,之后对刘易嘱咐道:
“姨姨还有些事情要办。你先在薛妈妈那里好好写作业。等一会儿回家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本来薛柯枚还以为她会阻拦,因为她现在在杨子琪的办公室里办公,那里写作业也很安静。没想到张欣楠竟然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
也许是有些日子没有和薛妈妈在一起了。也许是看看薛妈妈的办公室是什么样。刘易高高兴兴地跟着薛柯枚,来到了她的办公室。
此时,秀儿还是坐在那里,认真地对着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