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哥哥在偶然的机会里,真真正正的认识了纳兰成德,并成为了好友,时常相约出去一起讨论学问或者去马场上跑上一圈,比比骑射。
每每回来,总会对纳兰成德赞不绝口一番,而此时,卢蕊也只是笑,并不答话。她心里早已经对那日在御景楼下见到的英雄倾心,她想,她与他遇见了两次,虽然不知姓名,但总有缘分的。
后来,在广源寺里,她遥遥的望见了他,背着身,仔细研读着墙上的词句,侧面看去,总有忧愁,她想,总有一天,她一定会知道为什么,也一定会帮助他,让他的世界,因为有了她,灿烂生辉。
转眼间,到了康熙十三年,是殿试,也是最重要的考试,虽然会试通过后就有机会任职,但是如果能在殿试上拔得头筹,以后的仕途才会更加宽广。
卢腾龙和纳兰成德也开始认真起来,时常去找徐老先生讨教问题。徐老先生是前年乡试的主考官,被纳兰成德的文章所折服,便私下里收了他当学生,虽说是师生关系,其实关系更像朋友,就这样亦师亦友的关系开始了。
无意间徐老先生聊起卢腾龙,纳兰便有心结识,经徐老先生的引荐,终得偿所愿。两人一见如故,很是珍惜彼此。徐老先生看他们如此要好,也很是欣慰,时常教导他们。
然而,事事不如人愿,纳兰成德在考试前夕,不知何故生病了,错过了殿试。而卢腾龙顺利参加考试,并获得了皇上的赏识,得到了一个翰林院检讨的官职,虽然只是一个从七品的官职,但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人来说,这却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也方便多结识一些官场中人。
卢腾龙刚受封回到家中,卢杨祖就派人来叫他。过了不久,他便来到了桃蓁园,卢蕊正备了些点心蔬果,想要给哥哥庆祝一番,见他来了,掩不住的欣喜,让他坐了。
卢腾龙却一脸犹豫,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妹妹,叔父替你寻了个人家,说是明年就出去了”
卢蕊正拈着一块桂花糕,一听这话,手一松,桂花糕便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下,摔得四分五裂。她也顾不得,急忙问道:“是哪家的?叔父怎的没有和我说?什么时候的事?”
卢腾龙叹了口气:“年前就在寻着了,其实依你的年纪,你早该嫁了,只是你刚出生时,有个和尚路过我们家化缘,瞧了瞧你,说你不宜早嫁,最好十八岁后。
卢蕊半响开口:“为何他当初不说这辈子我最好不嫁?”
房内一下沉默了,卢腾龙看了看卢蕊,又开口道:“我打听过了,是督察院左御史的儿子苏恪,为人正直,文武兼备,长你五岁,至今还未娶亲。对了,还是你的好友沈依的表哥”
什么?沈依的表哥?,这个鸳鸯谱点的真乱!
和沈依相识不久,但她爱慕自家表哥的事情在她们三人中不算秘密,说来也是好笑,以前她一向以为沈依喜欢的是自家哥哥,有些忧心不知道怎么跟她讲哥哥早已经倾心白穗湘,白穗湘也爱慕自家哥哥,不然就不会软磨硬泡自己父母从家乡搬到京城这件事。
后来发现,一切是个乌龙。说来好笑,苏恪早先见识过卢腾龙的文武才学,在她面前夸赞了一番,所以傻小姐就把自家情郎的每一句话记在了心里,想要见见卢腾龙,好让自己与表哥更有共同话题,不想,倒认识了另一个好友,就是卢蕊。
卢蕊当时还说沈依白白害她担心那么久。
正好白穗湘也不打自招,说她早已经和卢腾龙私定缘亲了,就在回京来拜访卢蕊那一日。
把个卢蕊气的脸都红了,骂着两个浪蹄子,都不说实话,害的自己瞎操心。沈依心心念念的,发誓非表哥不嫁的人,现下在和她商量着要不要结为亲家。
真不知如果以她那火爆脾气听见了这个消息,会不会气急攻心,想着就脑袋疼!
把缘由和哥哥说了,又问:“已经全部定下了么?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还没有,只是叔父觉得尚可,询问我的看法”
“是我嫁人,怎的不问我?”
“问了你,会答应么?”
“我。。。”卢蕊一下涨红了脸,一横心,脱口而出:“哥哥,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卢腾龙一下转过头,惊讶的看着她:“是谁?什么时候的事?你还跟谁说过这话?”
卢蕊看了看房中的朗月和如玉,摇了摇头:“再没有别人了。至于那人是谁,我也不知“
随后,卢蕊便把怎么和那蓝袍玉箫男子相遇,又是怎的认定了他,甚至连那翠绿水晶手链的事也说了
卢腾龙看着刚刚卢蕊给他的手链,叹了口气:“这事今日你给我说了,便忘了吧,以后也休要再提,那苏恪既然不行,就再寻一个,只不能再拖了“
卢蕊看着自家哥哥的神情,就知道这事已经没有商量,必须得嫁人了,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这就是生在这个时代的悲哀,婚姻大事不由自己做主。心下一阵烦闷,便赌气说:“明日我要去?山,你不许拦我!“
卢腾龙想了想,便答应了
翌日,卢蕊细细收拾了,上面穿了翠绿色长襦,下着浅黄的裳,简简单单的梳了个垂髫分肖髻,带了些点心吃食,便向?山出发了
钏儿拿着些东西和秋茗两个早就侯在山上的凉雨亭。卢蕊在朗月和如玉的帮忙下,爬了好久,终于到了山顶。秋茗远远地见着卢蕊,就出了亭,在另一边等着。
卢蕊坐在石凳上,用手帕扇着风,钏儿把点心吃食拿出来放在石桌上摆好,就立在一边了。
看了看远处秋茗露在草丛外的衣角,卢蕊便又放了些东西在食盒里,递给钏儿:“拿去和秋茗吃吧,怪辛苦的“
钏儿谢了,端了食盒出了亭,向秋茗走去。
今日阳光正好,出了亭,再爬个几十步,就是山顶了。
卢蕊歇了歇,就要再上山。朗月如玉要跟着,都被她给赶回去了。
到了山顶,卢蕊向下一看,整个京城都尽收眼底,变得如此渺小,一下有了山涧河川,不过缥缈,沧海不过一粟之感。正感慨间,只听得身后有声音:“绿衣黄裳,姑娘可是个贤德女子”
《诗经》里有一篇《绿衣》,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这是一个男子想念自己亡妻时,深刻映像中,妻子做的一手好衣,绿衣黄里,十分贤德,用此来夸赞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打趣意味倒多些,而且,很不吉利!
卢蕊有些恼,想想自己的确即将嫁人,还是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刚刚有些许舒缓的心情,一下又跌入谷底。
“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更何况区区绿衣黄里?小女子见今日阳光明媚,便着了这衣裳,想来和这山间景色极配。未料到能得公子赞誉,只是小女子还待字闺中,望公子口下留德,自重才是”
那着紫衣长袍,并未见过的男子深深的看了卢蕊几眼,只见她娥眉榛首,肤若凝脂,翘尖下巴,微微一笑,右嘴角梨涡甚美,是个弱柳扶风之态的美人,却不想性子倒是刚烈。
哈,是了,那年七夕,偷溜出宫时,他遇见的那个女孩不正是她么?许久不见,已经出落的更加亭亭玉立了,只是,这个性子,依然没变。
他朗声笑道:“在下刚刚一时失言,冒犯了姑娘。不知姑娘是这等要强的人,还望姑娘见谅”
卢蕊看着眼前这个毫无丝毫诚意的男子,冷笑道:“倘若我不是争理的人,怕就要被公子欺负了,有苦而不能言”
“姑娘好利的嘴,敢问姑娘芳名?”
“芳名没有,一无名氏罢了”
那紫衣男子想着她应该不会说了,倒也不强人所难。
卢蕊看他不再刁难自己,就向那蓝衣男子行了个拜礼,要向站在他身边的男子时,她才发现这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么?只是,现已经表明了要走,若要寻借口留下,也很是不妥,只得懊悔自己行事莽撞。
下了山,到了亭子,急忙让人把东西收拾好,回府了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那紫衣男子笑着说:“倒是个有趣的人!看她妆容打扮,是个汉军旗里的人,今年五月的选秀,她该来的”。
他遗失的明珠也该寻回了,心里又添了一句,算了算日子,现四月初,还有不到一月,心情顿时大好,笑着拍了拍站在他旁边人的背:“走,下山,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