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下山,刚回到普陀寺,容若就迎上来,上下打量着她,发现她除了头发散落,其他都好,心中憋的那口气终于吐出来,舒畅了。
卢蕊看着他紧张急切关怀的目光,觉得实在受不起,别过了头,冷声道:“我累了,午膳我就不吃了,先去休息了,别来烦我。”
容若弄不懂为何早上时还温顺着配合他,安静坐在一边许他拨弄她头发的女子,此刻,却是这般冷淡,一如当初第一次见她,礼貌,冷淡,疏离。
方丈和她说了什么?为何情绪这般,不是的,今天用早膳的时候,她就有些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朗月好好照顾她,就离开了。
卢蕊坐在床上,隔着窗纱,看着窗外渐走渐远的背影,朦朦胧胧,飘渺幽忽,她躺下,翻了一个身,只是一会儿功夫,便慢慢睡过去。
一觉醒来,屋内只有一盏灯燃着,容若坐在一边,翻看书页,察觉到床上的动静,从书里抬起头来看她:“你醒了?饿了么?我让朗月给你留了一盅白菜粥,很清淡,你一定会喜欢的。”
卢蕊点了点头,起身下床,随手拿了一件衣服披上,乖乖做到桌边等着开饭。
这副样子看着真是无比温顺,和平日里看着安静实际上骨子里全是活动因子的她完全不一样。
容若放了书,坐到她的身边:“恰好晚上我没吃饱,现在陪着你再用一次。”
卢蕊头都不抬,看着自己的手指,颠来倒去地,嗯了一声,算是做了回应。
“今儿个你是怎么了?”
卢蕊摇了摇头
容若看她一副不想和他说话的样子,耐心也耗尽了,不再做声,只是暗中慢慢打量她,腹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惹得她这般,最后实在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只能拿最近太疲累了来做借口。
卢蕊慢慢喝着朗月给她端上来的菜粥,把容若的目光都忽略不见。
翌日回到府里,纳兰夫人就摆了摆手,吩咐此后的晨昏定省还是免了,她现在嗜睡,早上太早,她起不来。
卢蕊答应着,和容若一边一个扶着她慢慢往福满堂走去。
刚刚穿过回廊,远远的就听到一声声呼喊:“夫人,夫人。”
纳兰夫人皱了皱眉头,谁这么没有眼力见,她才回来,身子重,疲累着呢,就来给她找事了。
等到声音越来越近,身影也越来越近,他们一行总算是看清楚了来人。
卢蕊挑了挑眉,心中冷笑,她就知道,慧珠不会这么轻易让那件事给简简单单的了了。
容若和纳兰夫人倒是反应出奇的一致,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拿眼偷瞧了卢蕊一眼。
朗月禾香两个撇着嘴,朗月是为自家姑娘抱不平,也是厌恶那个人。
禾香对她没有多大感情,只是觉得有她这一闹,府里以后定然不会安宁,至少现在就不安宁。
清风倒是冷静,眸光闪了闪,不以为然,一个抬头,就撞进了少夫人的眼睛里,心中一下露掉一拍,她的眼光好冷,难道是发觉了什么,可是下一秒,她就转过头去,好像刚刚一切的都是错觉。
如玉最近胃里倒腾,吃,吃不下,睡,睡不好,干什么都没有力气,折磨的她半死,于是,她悄悄跑去找清风,说了她的情况,她眼皮一跳,伸手搭在了她的脉上,然后皱着眉说她怀孕了。
当时,她就如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心中燃烧起新的希望。
她第一次在广源寺,卢蕊和容若相撞,他抬眸的一瞬间,她就倾心于他,可是,她与他地位悬殊,且尚不知道是哪家公子。
后来的几次遇见,她都会悄悄打量他,想要把他的身影在眼中留得更久一点。卢蕊出嫁,作为陪嫁丫鬟,当卢蕊在她和朗月的带领下,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府外,看见站在轿子旁,穿着一身红衣嫁服,面无表情的容若,她是那么的欣喜,随之而来,还有一股心酸,为什么嫁给她的是卢蕊,不是她?
为何卢蕊生下来就是金贵的姑娘,她就活该是婢?
更何况,这个姑娘还是个落魄小姐,以前即便辉煌,也不一定攀得上纳兰府,不知为何,她的运气却这般好,如今这般境遇也能嫁入纳兰府,更重要的,她看上的公子,居然就是大清鼎鼎有名的才子,身世显赫,才情横溢,这么优秀的男子,成了她侍奉的姑娘的夫君,而以后,她也能时时看见她。
她说不出还是欣喜还是失落,总之,情绪复杂,不知如何言说。
所以成亲那晚,她说要去帮姑娘端一碗粥,借着这个空当,她悄悄跑去了前院,看着心仪的男子一个接一个的应付,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神情看不到半点高兴,眉间的愁容越来越深,众人看他落落寡欢,还以为心急,想要去看看新娘子的模样,于是在一阵打趣中,他被放了行。
她瞧着他慢慢走到新房门前,看了半天,都没有进去,直到后来朗月出来,她才悄悄躲闪到一点,跑去了一个丫头说的最近的一个厨房,从厨娘手里接过早就备好,随时准备着的粥。
当她小跑着回到新房时,就只看见朗月一个人坐在外头台阶上,脸上有一股愤恨和担忧的交织。
她几乎停了呼吸,等到呼吸均匀后,她才慢慢走到朗月跟前,听到说他甩袖而去时,她心中是高兴的,却又努力装出一副担忧的样子。
后来,卢蕊和他感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嫉妒她,坏的时候她怪她不懂得珍惜,再然后,她越来越看不上卢蕊那副样子,总是端的高高在上,瞧不上任何人似的。
第一次在纳兰府过年时,她跟随卢蕊进宫拜年,她不过在御花园悄悄多打量了一下迎面走来的容若,就被慧贵人看见,临出宫时,被她身边的侍女悄悄叫到了一旁。
她瑞瑞不安的等着慧贵人的到来,心中猜测她的目的,可是怎么猜,她都想不到,她心仪男子的妹妹居然瞧不起她的嫂嫂,愿意帮助她实现她念想。
她一时被这突然降临的好处砸昏了头,忘了问为何慧贵人就瞧得上她了。
她也想不到清风这么老实忠厚,居然是慧贵人的人,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她只能放手一搏,所以她接受了慧贵人从手上褪下来的镯子,趁着卢蕊进宫侍嫉,找了机会,行下那等事。
但是她想不到,纳兰夫人不像慧贵人说的定会扶她上来,反而交给容若处理。
她望着容若那张温顺俊朗的脸,满怀期待,却被他发配到了柴房做杂役。
清风让她忍耐,说以后会好的,还拿了东西接济她,她满心愤怒无处发泄,却又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只能忍辱收下那些东西。
后来,她怀孕了,清风却让她先不要声张,慧贵人自有决断。
她耐心等了两天,再也忍不住,跑去找她的时候,她居然跟着纳兰夫人他们一起去了普陀寺。
那时,她才发现自己就是一颗棋子。她不再把希望寄托在清风和她背后的慧贵人身上。
她要靠自己,于是,她日日使钱向房门打探,原本就空空如也的钱袋子,在她拿了许多首饰抵押,忍着心疼以后,今日,她终于等到了她们回来。
她要诉说,人齐全的时候最好,不会像上次一样,什么都还没开始,就被踢到了一遍。
她要看看,她有了容若的骨肉,纳兰府还会这样对她不管不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