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然暗沉下去了，只剩些许疏星挂在夜幕上，圆月也从东方升起，春夜里依旧是有些冷意的，然而顾靖却丝毫不觉得，只觉得心中畅快酣然，有暖流自心间流过。

幸言则喝酒倒极有魏晋风骨，喝到尽兴时便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清澈的酒水自下巴落到了深色的衣衫上，他全丝毫不在意，只大喊一声，“痛快！”

他目露向往，“雍和还记得那年我们去瀛洲吗？”

程图安也被他带入了回忆中，喃喃道，“那夜的海浪极大，月亮也似今夜一样圆，我同你站在船头，一齐唱着故人歌，风浪掀的船来回晃动，你杯中的酒全洒在了脖子中，却仍笑着对我说，回了凤台定要如今日一般夜夜看同一轮明月，待致士了便要重走当年走过风景。“

顾靖不由得被带入了那种情境中，只是他到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凤台了，平生未见过海，只能凭着书中前人的寥寥几语想象着大海的模样，或许浪起几丈高，吞天噬地一般的汹涌，站在岸边便觉得人世渺渺。

他又想到黎向晚，她同自己一样，从未去过那些大江大河，他一定要带着她一同去走一走。许多年以后，他们都老了，白发苍苍，皱纹爬上了额头和脸颊，他便牵着黎向晚的手，从日出走到日落，直到月亮东出西沉，走完这匆忙繁华的一生。

幸言则双手撑着地面，仰脸望向那轮明月，不仅他知晓，程图安也知晓，日后他们再无可能如从前那样，用步履丈量每一寸土地，“雍和，修远此杯我当敬你们，他日便是同袍了，虽师出不同门，然志向一致，难能可贵。”

程图安被他这么一说，原本心中的那丝怅惘也消失了，是啊，这又有什么呢，终究是相识一场，来日方长，再说了，入朝为官也是他们的心愿，何必如此小女儿作态，“说到这里，方才我看修远目光怔怔，似有所悟，不知修远方才在想些什么？”

他笑中透着狡黠，刚才他虽难受，可是眼神却好使的很，顾靖望着酒杯神思恍惚，眼中的向往溢于言表，那情态，分明是有了心上人才会有的。天下谁人不八卦，便是他程图安也不能免俗。

幸言则也来劲了，立马翻身坐起，兴致勃勃地盯着顾靖，“我同雍和尚未娶亲，亦无心爱女子，莫非修远竟已有了妻室，却不知弟妹是何许人也，竟能让修远这般牵挂，想必是风华无双，容貌倾城。”

他也好奇，虽只认识了不到一天，然而凭他的了解，顾靖绝对不是那种好相与的人，他不仅面上冷，心里怕也是如此的。即便如此，竟有人能走入他的心中，着实是令他好奇了。

更难得的是，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顾靖竟然颊上覆了一层红晕，这时的他，才像个十几岁的少年郎，看着便鲜活至极。

顾靖揉揉鼻子，他见程幸二人皆是磊落之人，同时心里也有一种类似于小孩子有了什么心爱之物急着与人分享，顾靖眉目带笑，”的确有一人，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不过她与寻常女子不同，不通诗书之物，倒是对金银这类的身外之物更有心得。我也许只有一点点好，在我眼中，她便是有千般好万般好。“

程幸二人面面相觑，他俩相识多年，自然知晓双方都无相好的女子，便也就不知道心有所属的滋味。幸言则啧啧称奇，“果然啊，情之一字，确可劈天裂地。这么一大块的冰，竟生生被捂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