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如期而至，顾靖站在队首，低着头跟着领路的宫人往宣和殿的方向走。

一路上他目不斜视，人们只觉得这少年郎镇静自持，面上没有丝毫波澜，可见内心是极为沉稳的，端的是少年老成。然而只有顾靖自己知道，他的手紧紧地攥着，修剪平整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中，他再一使力，疼痛才让他终于清醒过来，是了，自己已经快见到那人了，更不能功亏一篑，何况未来的路尚还长着呢。

思及此，顾靖长呼一口气，手指也渐渐松开了，眉目疏朗，唇虽紧抿着，看着却也只是一位气质清冷的少年了。

宣和殿的前面是一片极为广阔的广场，顾靖一眼扫过去，能看到数张已经摆列整齐的桌凳，上面还有一应俱全的笔墨纸砚，想必今次殿试就是在这里了。

众人都是头一次参加殿试，若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顾靖望着正前方巍峨的宣和殿，心中微跳，一旦这一关成功了，他离自己的目标便近了，他的抱负，他的热血将由此展开。

其他的考生大约也如此，顾靖甚至能听见他后面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嗓音尖锐的太监山呼皇上驾到，随之顾靖便看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走在前方，气势虽依旧雄伟，却隐隐透着一股子衰败的老气，后面跟着的则是负责此次会试的太子及百官。

很快，殿试开始了。

顾靖由太监带领着落座，展卷后他有些惊愕，试题居然是出自《尚书》的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名为国本，民安则国宁。大凡举子，对于这句话绝不会陌生，只是他没想到，会试中为臣之道，他以民生为切合点，如今殿试竟直接以民生命题了。

然而他前面已然措辞许多民生方面的，如今怕是又要另辟蹊径了。顾靖不免叹气皱眉，当真是成也它败也它。

思考了一会儿，顾靖又环视了一圈，见大多数人已然开始动手下笔了，且都是满脸的自信从容，正准备提笔，忽然皱眉，不多，这次的题目，会不会过于简单了。

这种题目，若常人下笔做策论，首先必是要夸一遍当今圣上的治下，如何河清海晏、盛世太平，然后再切入到民生上面，左不过就是有了圣上英明决策，才使得国泰民安。

这种显而易见的题目是如今在位三十多年的皇帝提出来的吗？

即便顾靖心中对皇帝有怨恨，他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大禹相比于周边各国，的确是极为繁荣的。所以，现在的皇帝，他只是想要听全国举子恭维一遍吗？显而易见，这是不可能的。

那么，就是说皇帝他有所不满，他想要听真话。换言之，他要选一批能够直面国家最尖锐痛处的官员出来，到时候，新帝继位，首先要做的，就是涤荡那些痛处。如果一群只会巴结奉承的官员，大禹可以要多少有多少，但是这样一心为国的人却不在多数。

有些人一辈子参加科举，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成为忠君之士，爱国之臣，希望能成为君王手中的剑，所到之处，所向披靡。而大部分人，参加科举，仅仅是为了食官之禄，想着平步青云，步步高升，他日工笔史书，自己能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算得上是名垂千古了。

如此可以想见，皇帝，在为新帝铺路，也就是当今太子。

大禹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