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程跟方子恺是在两个月后，才得以见到陆饮溪。

他们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敢远远地望着，害怕刺激到陆饮溪。方俞生领着他们去看望陆饮溪，那天是正月初三，全中国人民都还处于过年的欢庆氛围里，而陆饮溪这个年却过得很萧索。

陆饮溪这两个月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

方俞生他们坐在一家茶室里，隔着窗户，望着陆饮溪。陆饮溪刚从心理咨询治疗机构楼里走出来，送她来接受心理治疗的是她的奶奶。

陆饮溪的奶奶今年已经七十五了，应该活不了多久了。

她的背已经驼了，穿了一件暗红色的羽绒服，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个老人家看上去格外的憔悴。而陆饮溪跟之前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区别，依然漂亮可爱，只是看上去脸上没有了曾经开朗的笑容。

她变得很沉默，走路时总爱低着头，一双麋鹿般懵懂天真的眸子里，像是装满了哀伤。

奶孙俩牵着手，从对面的马路走过来，走到了方俞生他们这头的街边。陆奶奶牵着陆饮溪，从方子程他们面前的街道走了过去。

陆饮溪分明是看见了方子程和方子恺他们的，但看见他们的时候，陆饮溪的眸光都没有波动一下。她像是根本就不认识了他们一样。

方子恺推了推方俞生的手臂，问他，“爸，陆饮溪是不是连我们都不认得了？”

“嗯。听说她现在只认得她的奶奶。”

陆饮溪现在是跟陆奶奶一起生活的，就住在陆奶奶的家里。害怕会刺激到陆饮溪，陆奶奶也不敢带陆饮溪回她曾经住过的家里，陆老板那套房子已经打算卖出去了。

因为发生过命案的原因，陆饮溪家的房子售价很低，却依然没有人买。

陆老板去世前，银行里还存着一笔存款，这笔存款够陆饮溪将高中读完。至于大学…方俞生跟乔玖笙商量过，打算等陆饮溪长大了，以资助人的身份，匿名帮扶她一把。

陆饮溪做心理治疗的费用，也是方俞生出的。给陆饮溪做心理治疗的心理医生，正是之前方子程的心理医生，心理医师的费用很高，方俞生悄悄将钱全部给付了，然后让警方联系陆饮溪的奶奶，就说看心理医生是免费的。

陆奶奶这才带着陆饮溪去看心理医生。

陆老板刚去世的那段时间，陆饮溪都不敢见人，她走在人群中，都会怕得瑟瑟发抖。一看到红色的东西，就会惊声尖叫。

经过两个月的心理治疗，陆饮溪已经好了许多，至少走在街上的时候，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大叫，看见红色的东西，心里虽然很抵触，却能够控制住不暴走。

方子程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看见她越走越远，而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看过自己。

方子程盯着手里的酸奶，抿着一张小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麋鹿，别难过。”陆饮溪听到了一个男孩子，在对自己说话。

陆饮溪忽然拉了一下她奶奶的手。

陆奶奶低头看着孙女，问她，“怎么了，饮溪？”

陆饮溪终于抬起头来，她扬起瘦巴巴却好看的脸蛋，问奶奶，“奶奶，你有听到有人在跟我说话吗？”

陆奶奶摇摇头，说，“没有啊。”

“可我听到有人在跟我说话。”陆饮溪又听到了那道声音，像是一个小孩子，他仍然在说话，他说，“麋鹿，好好活下去。”

陆饮溪怔了怔。

她猛地回头，在身后寻找着那个说话的人，可她身后有那么多的路人，却没有一个人是在对她说话，更没有一个孩子。

陆饮溪感到奇怪，她呆滞的眼睛里，终于波动了一下。

“我要好好活下去。”她在心里说。

陆奶奶拉紧了陆饮溪的手，“走吧，今天我们要去叔叔家里吃晚饭，别让大家久等。”陆奶奶家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陆老板是老大，他们即将要去的是她二儿子家里，她还有一个小女儿，常年在外地很少回来。

陆奶奶深知自己没几年可活，以后她死了，陆饮溪肯定是要交给自己孩子们抚养的。

小女儿在外地很少归家，只二儿子离得近，陆奶奶打算带陆饮溪多去二儿子家里走几趟，以后她死了，饮溪去二儿子家里生活，才会习惯。

当然，这些事都是陆奶奶的打算，陆饮溪现在还小，陆奶奶并不打算告诉她。

在她有生之年，她会好好护着陆饮溪。

陆饮溪的二叔叫陆自尊，陆爸他们这一辈，是自字派。陆饮溪的爸爸叫陆自德，她二叔叫陆自尊，她小姑姑叫陆自爱。

陆爷爷当年给三个孩子取名自得自尊自爱，可见他对孩子们给予了多深的爱跟希望。

陆饮溪被陆奶奶带到了陆二叔家里。

开门的是陆二婶，叫严娟。

“妈，饮溪，你们来了？”严娟身上还系着一个围裙，见陆奶奶他们来了，忙将他们迎进屋。给陆奶奶和陆饮溪倒了一杯热水，严娟就跑去做饭去了。

陆奶奶在沙发上坐下后，陆饮溪这才挨着他坐下。

陆饮溪跟奶奶挨得很近，坐在那里规规矩矩的，眼睛不乱瞟，手也不乱伸。四岁多的孩子，乖巧又懂事，让陆奶奶看了心里发酸。

陆二叔家里也有一个女儿，叫陆晶晶，跟陆饮溪差不多大，比她小一个多月。陆晶晶坐在地板上玩拼图，见陆饮溪来了，也不跟她玩。

在陆晶晶看来，陆饮溪是个有些怪的小孩子。她一靠近陆饮溪，这家伙就用一双戒备的眼睛盯着她。陆晶晶不喜欢陆饮溪，但也不讨厌她，就是不想跟她玩。

看出来两个孙女关系一般，陆奶奶也不强求她们一块玩。她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没有看见陆自尊，就对厨房里的严娟问了句，“老二人呢？”

“家里没酒了，他买酒去了。”

“又买酒，他最近是不是经常喝酒啊，上次我听你们姑妈说，老二有天晚上喝醉了还跟你打起来了，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