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杰瑞脸上的表情,有点类似于走路踢到石子脚趾甲劈了、手捧玫瑰花结果被人浇了一盆凉水,以及便秘的混合体。如果用漫画表现,必然是一对八字囧眉,嘴巴处是波浪线。“别这样嘛小姐,我跟您说就是不想和您疏远。在纽芬,在谢瓦利埃,我一直都是流民杰瑞?马西。”
听杰瑞还叫她小姐,凯瑟琳顿时一身鸡皮疙瘩:“您在这里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究竟真正是谁。克里斯少爷,您肯屈尊纡贵呆在我们身边已经让我非常惶恐了。而且您还不遗余力地帮助我们。再叫我小姐,凯瑟琳实在承受不起。”
“……”
杰瑞又一次无语。凯瑟琳的语气很恭敬,可他怎么就觉得不那么对味儿呢?
凯瑟琳会这样还得从七八天前,母亲前往谢瓦利埃请求领主家族帮助的时候说起。不放心的凯瑟琳在第二天中午时分也到了谢瓦利埃,遇到一个名叫加文,自称有办法帮助到亨利的神秘人。凯瑟琳将信将疑地与加文回到纽芬,本是为了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听听这个陌生人到底有什么办法。可当他们迈入家门,加文当即向唯一留在家中的杰瑞鞠躬行礼:“克里斯少爷。”
克里斯……少爷?
当时的凯瑟琳,诡异地觉得克里斯这名字有点耳熟。
杰瑞执起她的双手,诚恳地向她道歉说自己并非有意隐瞒。为了亨利,请她暂时不要追究他为什么乔装化名住在她家。“我是罗塞尔伯爵第七子,克里斯蒂安?德?罗塞尔,留尼城的染料商人,同时也是一名炼金术士。我以我父亲的血脉作担保,一定能保护亨利渡过这一关。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须要先向您告知我的身份。还请您千万保密,包括您的父母兄弟姊妹在内,不要向任何人泄露。”
“为什么?”凯瑟琳懵懵懂懂地问,不清楚自己到底对什么问为什么。
杰瑞,不,应该称呼为克里斯注视着凯瑟琳的眼睛,真诚地说:“因为我的利器就是我的身份。之前我已经跟加文商定好了。您和他一同出现,就相当于告诉我谢瓦利埃家族不打算施以援手。如此一来,我便要利用我的身份向谢瓦利埃家族施压。别的人都无所谓,但是对于您,我亲爱的凯瑟琳小姐,我无法做到继续隐瞒。”
凯瑟琳想问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对我无法隐瞒?为什么只有我特殊?但到真正出口时却变成了:“您如何向谢瓦利埃家族施压?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但请恕我直言,您只是第七子而已。伯爵老爷既然已经将我们和纽芬一同分封给谢瓦利埃家族,便再没有插手的可能。而您身为第七子,又能……施加什么压力呢?”
这么说确实很冒犯人,换做一般的贵族子弟或许早已勃然大怒。但杰瑞只是抿嘴微笑:“凯瑟琳小姐,您的注意力没有平均分配。我不止是贵族,更是留尼城的染料商人,同时也是一名炼金术士。我是炼金术士行会的人,会长不是我,却听从我的命令。而炼金术士行会生产染料与媒染剂,从某种程度上地控制着留尼城的纺织业。谢瓦利埃家族为何不肯施以援手?无外乎面子和里子。各人或许对怎样有面子的理解不甚相同,但我相信,谢瓦利埃家族绝对能为里子卖面子。至于我的贵族身份嘛,那不过是我进入城堡的敲门砖而已。”
事实如杰瑞所料,非常顺利。准确地说,比杰瑞预料的还要更加顺利。据一同跟随杰瑞前往拜见谢瓦利埃家族的加文描述,当身着绣有家族徽章的崭新绣衣的杰瑞报上自己的真实姓名时,谢瓦利埃老爷立即从领主的宝座上起身,诚惶诚恐地相迎。两人聊了整整两个小时,谢瓦利埃老爷始终不让话题离开他和杰瑞父亲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后来杰瑞只是在告辞之前把亨利的事略略一提,谢瓦利埃老爷拍胸脯表示包在他身上,立即命人追回不久前领主夫人发出的回复函。“里子”根本没用上。
在谢瓦利埃老爷面前,杰瑞明确表示不希望自己的身份曝光。所以在拜访完谢瓦利埃家族之后他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纽芬,继续做他那没工资可领的小帮工。而且照这个架势,很有继续做下去的势头。
可凯瑟琳却不能接受一个贵族老爷的儿子在自己家当牛做马。现在亨利也回来了,是该把话都说开的时候了。
要放在以前凯瑟琳大可以直接问杰瑞为什么要隐姓埋名潜伏在她家,要是杰瑞不肯说实话还可以挥舞小皮鞭,可现在她不得不委婉点儿:“谢瓦利埃老爷既然已经得知您的身份,又怎会坐视您继续在纽芬过穷苦劳累的生活。”
“这你放心啦。我不着调是出了名的。”杰瑞大喇喇地摸着脖子,努力让自己一点儿也不像个贵族,“你瞧有哪个尊贵的少爷肯去鼓捣炼金术的。”
有。就是你。凯瑟琳在心里说。
杰瑞继续说:“再说我排行老七,家族的财产和权势和我基本没关系,不过是挂了个贵族头衔的平民而已。”
却是最受你父亲宠爱的儿子。而且我记得法国有的地区实行的是幼子继承制吧?凯瑟琳在心里说。
“总之,你不用担心我的贵族身份。在纽芬,我永远都是小工杰瑞?马西。”杰瑞拍凯瑟琳的肩膀。
“……”凯瑟琳好想把他的手挡开。
因为不着调,所以就跑到乡下做小工么?不着调的人能把这活儿持之以恒地做上将近一年么?
凯瑟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在她开口询问之前,杰瑞突然向凯瑟琳的母亲喊着“夫人我帮您!”地跑掉了。望着从河岸的方向缓缓走来,小得比黑豆大不了多少的母亲的身影,凯瑟琳不禁怀疑难道杰瑞懂读心术?
总之这次交谈,凯瑟琳没搞懂杰瑞到底有什么不良企图,杰瑞也没弄清凯瑟琳赞不赞同克劳德的提议,两人都没达到自己的目的。半夜时分凯瑟琳想和他再好好谈一次,可杰瑞就是叫不醒。瞧他那打鼾打到假的气人劲儿,要是放在以前,凯瑟琳一定会用大脚丫子踹他。
反正甭管杰瑞真睡假睡,凯瑟琳没找到逼问他的机会。而等到第二天,杰瑞的目的就达到了。克劳德再度登门,询问纽芬管家的意见。
克劳德说:“我大概会招收十个工人。每位每周给三个铜板,或者同样价值的粮食也可以。不到一个月农忙就结束了吧?那个时候咱们再开始。听说你们这有纺织间,干活就更方便了。您放心,我会付钱做纺织间的租金的。咱们先干三个月,如果您觉得合适,咱们开春了还可以再合作。您放心,绝对不会耽误纽芬人种地。”
这听上去不错。父亲转头,用目光征求凯瑟琳的意见。
“工钱是不是有些低了?”凯瑟琳说。
“哎呦呦我可爱的小姐,这不是每季,不是每月,而是每周三个铜板呐。管家先生您算算看,一周一个人三个铜板,一周十个人就要三十个铜板,这可就三分之一个银币了。三个月有十二周,加起来一共得多少钱!我赚的还不够给您报酬的咧!当初谢瓦利埃人要我每周给他们四个铜板,我说那等于拿走我所有的口粮再把我扔到荒郊野地,他们说那你就去好了,然后立即把我撵出了谢瓦利埃。不然我又何须多花费两个钟点来纽芬呢!”
克劳德的语气那叫一个惨,要让不知道的人听见,还以为凯瑟琳要刨他家祖坟呢。
“他胡说八道的。每人每天三铜板他都付得起。”杰瑞偷偷附在凯瑟琳耳边说。
凯瑟琳也认为这个克劳德实在太抠门,但可以肯定的是,谢瓦利埃人开出的价码他并不接受。不管开价高低,拿到手才是真的。谢瓦利埃人既然不屑于赚这钱,那凯瑟琳也不愿意再把这四枚银币拱手送回去。反正冬天没法干农活,大家闲着也是闲着。
父亲和她的想法也是一样的,开始跟克劳德讨价还价。经历一番痛苦的过程之后,价码终于提高到每人每周五铜板,并且克劳德要额外支付一枚银币作为纺织间的使用费。
谈拢了。虽然克劳德愁眉苦脸,但能看出他还是很满意的。纽芬管家这边更是了。母亲带着珍妮去为家人和克劳德准备午饭,凯瑟琳喜滋滋地为克劳德倒酒,忽然灵光一现:“对了克劳德先生,您的产品都要卖到哪里呢?”
如果得知克劳德的销路,会不会对自己发展成衣工厂有帮助?
克劳德喝酒喝得很高兴:“当然在留尼城卖啦。留尼城里,没谁的作坊有比我更大,我的店面那更是数一数二!”
……作坊?
“喂丫头,小心酒!”克劳德慌忙退后,免得洒出的酒弄脏崭新的衣服。
“哦对不起。”凯瑟琳连忙取来抹布擦桌子,心里却觉得有点奇怪。
上次的布莱恩?来菲布勒也有自己的作坊,但更多的是作为中间商。既然有了自己的作坊,为什么还要来乡下找劳动力呢?只是单纯地拓展规模么?
拓展规模也没什么,有作坊再来找乡下劳动力也不是不可以。但凯瑟琳总觉得好像忘了点重要的东西。
“您有作坊,怎么还来乡下呀。”父亲笑着问。
“您不知道,城市里头的行会越来越不是人呆的地方了。这个不许那个不让的,我们纺织业主赚的钱都不够吃饭的了,还抱着他们那该死的条规不放!哎!”克劳德重重叹了一口气,显然是憋了一肚子苦水没地儿倒,
——就是这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