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韩瑾的内心开始一场拉锯战的时候，蚩瑾本来因韩瑾还想着“投机取巧”（实际上是想顺着她的心意来）愈发冷脸。她本欲出声，不料韩瑾又先一步自己步回正轨，方才冷气稍散。

又见韩瑾内心里有往陈可一方倾斜后，她便耐心等待着韩瑾的答案。

然而在截取到韩瑾新的念头后，她的脸又有些发冷：摇摆不定的韩瑾竟是将陈可一头的“砝码”里又加了个周芸。

“……如果她愿意，我就带她一起走。”

可还没等蚩瑾出声，韩瑾却已得出了最终的结论。她认真地看向蚩瑾，真心道：“如果她不愿意，我就陪她留下来。”

望着韩瑾的眼，蚩瑾几次想要张口，最后都沉默了下来。

她满意又不满意韩瑾的答案，她有心想要说周芸的事，但从韩瑾那读取到的信息，这人对周芸虽有些许暗藏的小心思，但更多的是出自于对妹妹般的疼爱和不舍。

这也是蚩瑾想发作，又发作不得的原因。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韩瑾，一言不发。

“……说真的，某种程度上，我得感谢你。”

而已经问了一遍自己的心，得出了自己的心意的韩瑾却也不惧她的目光——虽说不知道这答案是不是蚩瑾想要的，但这就是她真心的答案。

她望着蚩瑾：“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我原来的世界。我其实都戴着一张面具在生活。有人说话：最妙不过难得糊涂。我深以为为然。”

“很多时候，我都没办法正视自己的情感。因为我喜欢分析，也算是善于分析。这就导致许多明明该讲感情的事，到了我这里就像是在演戏。”

“我已经演了无数场戏。但今天。真的。”韩瑾眉目低垂，“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强烈的情感。”

“不是那种分析后为了最佳效果演出来的情感。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情感。”

“我想让陈可幸福。”

说完后，韩瑾便也沉默了下来。

倒是蚩瑾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余，听着韩瑾那一句想让陈可幸福，心里却又颇不是滋味。

——四目相对，气氛僵持。

许久，许久，还是蚩瑾先出声了。

“……那。”

已经调节好情绪的蚩瑾看向韩瑾，谈起了最后一个话题：“你现在还觉得这里只是书中世界吗？”

“什么意思？”

韩瑾有些猜到了蚩瑾想说什么，却还不确定。

倒是蚩瑾说出了一番与她之前蛊惑韩瑾时，完全不同的话。

“在你看来它只是一个书中世界。但在我看来，它就是真实的。”蚩瑾轻轻抽出韩瑾书架上的一本历史书，边翻边道：“你认为这边的世界低级，又或者觉得你的世界才是现实的，倒不如说你的情感让你更偏向原来的世界。”

“如果有足够且强烈的羁绊，你还会，或者，你还愿意只把这边的世界当成是不真实的吗？”蚩瑾合上书本，“这只能说明，你在这边并没有这样真挚的情感，羁绊也远远没有强烈到让你放不下的地步。”

“所以，你是想看我在这……和陈可有没有足够的羁绊？”

“我只是想看你会不会愿意为了陈可留下来。”

蚩瑾淡淡地望了韩瑾一眼，不置可否。

而有了刚刚的问心，倒是韩瑾现在觉得蚩瑾这话所言不差：若情感真的强烈到割舍不下，她真的还能把这边的世界当成不真实的吗？

归根结底，她之前以为自己没有这样一份强烈到真挚的羁绊。又或者有足够强烈的情感，但还不够真挚。

她走进了无数人的“心”，但却没有一个真正走进她“心”的人。

因为她从来就没没有坦诚过。

直到现在，她对陈可仍没坦诚……但情感却是真的，对小芸的，也是真的。

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

很难。

就算理智上还有那么个概念，但心里则不会：至少现在她已经不再那么纠结书不书了。

（小芸的也是真的？）

察觉到韩瑾的心思，蚩瑾淡淡地看了韩瑾一眼，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窝火：这个渣女。

可又没证据，游离在忍住与忍不住边缘的蚩瑾终归是忍住了。

“……希望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但忍住归忍住，蚩瑾深深地望了韩瑾一眼：“算你过关了。”

“过关？”韩瑾眉头微皱，“那你是愿意帮我了？”

“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你好好照顾陈可。”蚩瑾转过身去，“其他的，我会将我的功法、记忆，和经验都交给你……但不包括我的情感。届时，虽得了我的记忆，但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就像你现在这样？”

“也许吧。”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

“不过关会怎样？”韩瑾深呼吸一口气，“又或者，我若是说我想回现实世界，你又会送我去哪？”

“既然是考核，奖励是我的传承，心血，但失败也总得有代价不是吗？”

闻言，蚩瑾笑了笑，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韩瑾如临深渊。

“孤寂，黑暗，和被人遗忘——我能在这里坚守了十五年不动摇，直到十五年后才夺回自己的身体。迷心蛊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蚩瑾看向韩瑾，微笑道：“我觉得，这个代价足够了。”

“……所以。”韩瑾心里一跳，“你说的现实，不是我的世界，而是外面的黑暗空间吗？”

“是的。”蚩瑾承认。

看着蚩瑾的笑容，韩瑾却只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

“需要为什么吗？”蚩瑾背对韩瑾，一边望着窗外，一边反问，“我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我’把可儿送人，为什么不能看一个和我没什么关系的人在这里挣扎呢？”何况，既然要走，那便是负了陈可。

负了小可的人……都该死！

想到这，她不动声色地抬起手……望着那只“亲手”送走陈可的手，蚩瑾的眼睛微红。但她很快便调节好了情绪，转过身时，又是那副什么都看淡的样子。

“说起来，我虽然自己体验过，但还没见过其他人的反应。”蚩瑾笑了笑，“想想还挺有意思。”

蚩瑾看似在微笑，实际上却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韩瑾呼吸有些急促——是了，这才是她的女神后期出场的神态。

因为经历过绝望，所以知道绝望，也不再渴望希望。

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因为她已经是自己最坚强的护盾。

（又变成女神了？）

蚩瑾收敛了笑容，淡淡地扫了眼韩瑾：“不要现在想得跟很懂我似的，你若真懂我，一开始就想得到。”

“总得有个适应期吧？”

韩瑾讨好地笑了笑。

蚩瑾轻哼出声，她本还想让韩瑾少做些讨好的表情，但察觉到外界的迷心蛊又进一步入侵了识海后，便望向韩瑾，切入正题道：“你的时间不多了，开始吧。”

“是，女神师父。”

韩瑾做了个揖。

（女神师父？）

蚩瑾眉头微微皱起：“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女神您愿意传我功夫，赠我机缘，补全我所缺的经验，又保证我情感上的独立，这是传承般的大造化。”韩瑾认真而恭敬道：“我无以为报，是真心实意愿以师礼待您，还望师父收下徒儿。”

（竟然真是真心的。）

蚩瑾能读她心意，此刻有意窥探下，竟发觉韩瑾当真是一片真心。

念此，蚩瑾的心里有些柔软被触动了……但表面上，她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韩瑾有些忐忑。

好一会，蚩瑾才出声道。

“你有句话说对了。”蚩瑾淡淡地望了韩瑾一眼，语气却是柔和了不少，“若非这蛊，我并不会这么轻易就见你。”

“见过女神师父。”

闻言，韩瑾心里一喜：蚩瑾没直接拒绝师傅二字，这是应了她的拜师啊。而且想想，可不就是华夏先人说的这么一回事——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女神师父可不就是她体内的老爷……咳咳，小姐姐吗？

就在韩瑾想到“老爷爷”一词的同时，蚩瑾眉目立马皱起。

韩瑾连忙改词，蚩瑾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躺到床上去。”

“好。”

韩瑾立马照办。

而等她躺到床上后，蚩瑾便以剑指堵住自己的眉心，片刻后，一团白色的光球便被她扯出体外。

就在那光球离体后，蚩瑾的身体……不，应该说是意识体，就开始有透明化的迹象，但却是十分细微，也不起眼的变化。

（这就是师父的功法和经验吗？）

是以，被光球吸引去了目光的韩瑾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闭上眼。”蚩瑾眉头微皱，“不要胡思乱想。”

“嗯。”

韩瑾将眼睛闭上。

见韩瑾顺从地闭上眼，蚩瑾的目光又柔和了些许。随后，她将光球顺着韩瑾的眉心，渡了进去。

就在光球便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往韩瑾的眉心钻去的同时，蚩瑾的目光有些复杂，竟是带有丝丝解脱的意味在里面。

——其实有一点韩瑾猜错了。

阻止记忆共享的人并不是她蚩瑾。

而是韩瑾自己……又或者说，是那个放不下“韩锦”的韩瑾。

但眼下，既然能成功，就说明韩瑾是真的放下了。

至少不会再把这方世界单纯的只当做一方书中世界。

可儿……

蚩瑾眼睛微微眯起，有些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