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寿诞,自是大摆筵席,请了一众宾客,玉盘珍馐,觥筹交错,自是万分热闹。蓦然瞧见宾客间一袭玄衣,眉目清秀,是些时日未见沈重卿了,有些念着他的眉眼,念得厉害。
偏是瞧见他身畔依着佳人,面如桃花柳若眉,低眉娇笑。她与沈重卿说了些什么,他执箸夹菜喂与她,面上虽无神情,却教我黯然,停杯投箸,对怀胥道:“怀胥,我已饱,当归了。”
他手中的杯盏亦是停了,狐疑道:“瞧你才吃一点,可是菜不合胃口?”我道:“大抵今日胃口不佳。”他稍是思量,吩咐小厮打包些饭菜,一并带走,道:“我送你吧。”
日夕凉意稠浓,行路寒,不觉裹衣裳,心意一并凉。我将玉镯还与怀胥,道:“你自个好生收回吧。”他手握莹莹碧玉道:“为何?既是祖母赠你的,你且将它收着便是了。”
我推辞道:“既是传与孙媳妇的,我这外人自是不好收着。”他欲是再言,瞧我这般黯淡模样,便将玉镯子收起,寂寂陪我一道。
安好一道随同,碧水衣裳明媚,轻盈步子翘楚可人。我将她招来,轻声道:“安好,身子借你,与怀胥聊聊,省的乏闷。”她自是喜笑借了去,我于竹玉盈盈包裹,蔽了凉寒,得些安宁,或仰或伏,或思量或沉吟,自是无人碍我,多自在。
安好娇俏笑道:“怀胥公子,白萝仙那美人,与你五弟私会,你可有生了嫉妒?”怀胥稍是一怔,继而笑道:“天下美人千万,亦是不缺她这么个,怎会嫉妒?更何况,有清歌足矣。”
安好适才嗔笑,笑声娓娓,如若莺莺燕燕。怀胥问道:“瞧你方才低沉,当下是想开了?”安好目光顾盼,随口诓道:“方才不过瞧着老夫人寿辰,其乐融融,忽是念起家中祖母来了,念得紧,便是有些神伤,当下自是想开了。”
怀胥宽慰道:“想开便好。你方才吃的不多,如今可是饿了?”打包的饭菜亦是提着,温温热热,安好斜睨着,道:“饿的慌,却是无些胃口,只念着琼华的虾肉云吞了,这该如何?”
怀胥低眉思忖着,道:“西秦楼亦是有虾肉云吞,虽是不如琼华的鲜美,倒也得一解馋,不如将就将就,如何?”遂弃了食盒,循着巷陌,往着西秦楼去了。
择了间上好的厢房,琐窗朱户,避了往来人丁声。暖屏风,绘着寒梅花,花下人独立。店小二热情招待,问道:“客官,想吃些什么?近日小店出了个腊味合蒸,客官……”怀胥正欲正欲道个虾肉云吞,却被安好岔道:“尽管将好酒好肉呈上便是。”
店小二自是畅快道谢,往着厅堂去了,适才安好软糯道:“怀胥,我当真饿了。”这声怀胥唤得着实酥软,他心下熨帖,便是道:“无妨,我亦是饿得慌。”
须臾,酒菜上席,香四溢。一壶元正酒,澄澈甘香。金樽清酒,佳人饮盏尽。自打安好成了鬼,鲜少食些鱼肉,不过附于我身,才可尝些,今儿我未拦着,这便放肆起,适才狼吞虎咽,将些佳肴扫了尽。
怀胥喜而笑,道:“怎饿成这般?好似三日未进食。慢些吃,小心噎着。”须臾替安好倾了杯清水,安好斜睨一眼,顺手取了清酒饮了。怀胥投箸,托腮定定瞧着安好,目光无限柔,若是春江波水。
须臾,杯盘狼藉,肴核既尽,安好适才停杯投箸,斜斜卧着,眉目流转,良久,才道:“有些噎着了,数年来,也未如此尽兴,好在姐姐……”她未再道,以手抚着圆滚的腹部,叹了声。
怀胥忽是递了块锦帕,绣了青翠鸟,安好接着绣帕拭嘴。怀胥柔声道:“可果腹了?不然唤小二再呈些?”安好摆手道:“你瞧我如今的模样,你可觉我果腹了?”怀胥便是俏生生笑道:“那便走吧。”起身行了数步,回首瞧见安好依是安坐如山。
她娇软道:“怀胥,撑了,我怕是走不动了。”怀胥往回行,蓦然蹲了下,道:“我背你便是了。”他自是未瞧见身后女子盈盈笑意,若是酒盏溢出,闻得芳香,醉得人心酥软。
寻常巷陌,张些红灯,碧波漾,人心一同漾。怀胥道:“清歌,今儿的你,着实可爱了些。平日尽是循规蹈矩,顶多与我呛些声,不见得像如今,偏是教我……”安好枕在他肩上,问道:“教你如何?”他轻笑着道:“教我愈发喜欢了。”
安好吃吃笑着,温热鼻息扑在怀胥颈间,有些*。怀胥忽是道:“清歌,我平生鲜少背过女子,你且是第二个。”她问道:“第一个,是何人?”怀胥沉吟道:“是君柳。我幼时颇是顽皮,带着这小姑娘捣树枝,捣了个蜂巢,害得她跌下了树梢,便是背着她去寻了大夫。也便那么一回。”
安好纤纤手勾着他脖颈,道:“你这般风流,身边女子不下十个,定是背过她人,少诓我了。”怀胥颦眉道:“风流归风流,我当真未背过其他女子,我大可发誓。”他便如此说了,安好未再追问。
半晌,安好忽是问道:“君柳,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我于竹玉内自是浑噩,忽是醒了神,听了些许。怀胥沉吟道:“我与君柳自小相识,知她者,莫若我。她性子温顺,待人谦逊,亦怀善心,颇讨人欢喜,谁人不夸她。她打小爱慕沈重卿,随了他十余年,我不知沈重卿心思,但总归这婚约是定下的。你亦是钟情沈重卿,莫不是你与君柳生了嫌隙?”
安好顾盼流转,道:“她是来寻过我一回,字里行间争锋相对,我瞧着她是个善妒的女子。”怀胥一叹,道:“她爱慕十余载的男子,捎回另一女子,换作你,也怕是不大舒心。她还曾与我道起过你,夸你娴静端庄,如若清风自来。改日与她相处起……”
安好轻声嘟囔道:“我才不欲与她相处。”行了数余街巷,落足仙轶居,怀胥舒了气,将安好放了下,继而隐没乌巷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