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时黄昏之余,落日余青阴,周遭空荡荡,加之处于莫名的地儿,百般惆怅,宛若所失,颇是惦念竹宅,刚离家又想着归家,也是没出息。
倒是安好不同,稍是躁动,早番盼着天黑,好出来撒欢。食了晚膳,才正日暮。正值月梅收拾,安好竟出来了,掩其身后,我心下暗叹不妙,若是被月梅瞧见了她,倒是说不清,怕给沈重卿添些事端。我便慌忙对她使着眼色,她却依着性子,倒是月梅瞧着我,像是瞧着痴呆一般,关切道:“清歌姑娘,可是身子不舒服?”
我只好佯装疲乏状,揉着眼,道:“想是没睡够吧,眼睛有些疼,我便再休息一会吧。”她正好收拾罢了,道:“那姑娘好生休息吧,我便不打扰了。”说罢,欲转身,安好正在身后,未闪躲,我心头一紧。岂料,月梅径直从她身体里穿过,竟瞧不见她,我颇是疑虑,倒也松了心。
蓦然,安好黠笑着,伸手扯了扯她的青丝,她生生叫唤了一声,回头竟未发现什么,面上迷茫,轻声道:“怪了,明明有人扯了我的头发,真是怪。”罢了,我不自禁笑着,月梅却是不明打量着我,我佯装若无其事,至于她闭门。
罢了,我便问道:“怎么旁人瞧不见你?”她稍是轻笑,道:“姐姐莫不是忘了我是鬼,哪有人人都瞧得见的,也不过是我有意让人瞧见我罢了。”昔时不过我与沈重卿二人,对她已是见惯,却不觉别人如何瞧见。如此说来,若是哪天我与安好一同,别人也只见得我,在旁人眼里,我岂不成痴呆了?
适时她四下打量着,目光盈盈,道:“重卿哥哥真好,给你安排了这么个好地方。”说罢,竟随手悬起了案上剔透的白玉瓷,我拾起将之摆回原处,她也是这般闹腾。
她便作罢,眼珠灵动,又道;“姐姐,我去外头转转。”末了径直从门里穿过,我便喊道;“安好,可别乱跑。”她却是置若罔闻,我生怕她胡闹,只好跟这出去。不同她,我偏是老实开门。我便坐于庭院,目光不离她。彤色衣衫的小女子在院里四下撒欢,分外灵动。
夜里倒是凉意浓,却是蚊虫多,腕处已被叮咬,痒得不自在。我只好扇着轻罗小扇,驱着蚊虫,它们亦是不识趣的扑上来,甚是恼人。安好瞧了便自觉无趣,这番又来寻我。
少顷,她问道:“姐姐,怎么不见重卿哥哥?”我当是想他,可也没他踪迹,我讷讷道一句:“他大概有事吧。”又打趣道,“怎么,你想他了?”
安好乐不可支道:“哪敢和姐姐抢着想。”罢了,又怨道:“怎么重卿哥哥身边,尽是同他一般冷冰,瞧着就觉不自在。”
她所指的人也正是勤云吧,我道:“不过是物以类聚,沈重卿不也这般?”安好稍是轻颦,道:“我实在闷得慌,偏又不能现身,又被囚于此,可真恼。”
少顷,她又是对我撒娇道:“姐姐,我想出去看看。”我顿时板着脸道:“不行。”她眨巴着杏眼儿,颦眉蹙頞,实是叫人软了心。我便偏头不瞧她,道:“不行。”安好着实恼了,道:“你这般,我就将你抛于房顶,不让你下来。”
这般便是在唬我吧,我偏是不依她。谁料,她竟真将我腾起,抛于屋顶,委实惊了我。与当日宁耳于姑儿山如出一辙,叫得人慌。便是如此,我也断然不会没骨气的应下。安好思量许久,道:“姐姐,我知你是心疼我的,只是在人府里颇是不便,我们便从屋顶翻过,不让人瞧见我们便是了。”她这般说得也是在理,我颇是踌躇。半晌,她又央了几声:“姐姐,姐姐,好姐姐。”泫然欲泣,小模样怪怪叫人心疼的。我不禁软下心,有些为难道:“好吧,便依你了。”我当真拿她没办法,她顿时喜上眉梢,明艳绝伦。我诚然是蜷着身子走的,似是前些日子落了雨,屋瓦又些湿滑,我怕不慎便滑下去,落的个半身不遂。
安好便宽慰我道:“姐姐别怕,有我在呢,断然不会让你摔下去的。”我打趣道:“行了,你别把我推下去也算大发慈悲了。”
及至房顶尽头,已断了路,与对面隔了数丈,我索性席腿坐下,道:“过不去了,就坐着观望风景吧。”安好更是笑语盈盈,道:“如何会过不去,这不是有我呢。”罢了,便将我腾往对面,这般腾了三次我正能坦然,落地也无两股战战。安好又道:“说来也怪,自从有了竹玉之后,我便能控制许多东西。”正如此,拉扯我的力气大比从前。
我往下瞧着,树荫下大方石桌,聚着三五婢女,摇着罗扇纳凉,正有月梅。顿时起了兴致,趴于房顶上偷听她们聊些什么,她们既不知院里有我们,毫无拘束谈论着,索性听着不费力。
正巧听着她们谈论着我,道:“你们说,那个清歌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公子竟然会带一个姑娘回来,莫非是中了邪?”“难不成公子看上她了?也不见得她生的多好看,竟赖上了公子,换作是我们,都不见得公子会瞧我们一眼。”
她们七嘴八舌,倒没个结果,适时月梅搁下手里的扇子,轻咳几声,婢女也霎时静下,忽是一婢女道:“月梅姐姐,听闻公子让你去伺候着她,你且给我们说说她吧。”她清清嗓子,道:“她呀,不过就是公子的救命恩人,亏的她有些运气。听闻是乡下的丫头,论身份,公子怎会瞧得上她?”语气几分嘲讽轻慢,俨然没有白日之时所见的谨慎恭敬,自然心下截凉。
我再无心思听下去,所闻尽是她们哄笑,心下很是黯淡,所见也多了分茫茫。我偏头对安好道:“我们回去吧。”自己也听出了语中些许落寞情绪,安好神色亦然几分凝重,半思量,道:“姐姐,你且等我片刻,去去就回。”我知晓她要做什么,无非给我出气罢了,我知晓,可又不想她惹些事端,便是阻拦道:“安好,别闹,我们走吧。”
安好甚是不甘心,咬牙切齿道:“姐姐,她们这般嚼舌,我可听不下去,我这是在帮你呢,你怎么不明白?”我当是明白的,她这般护着我我甚至感动,只好心平气和地安抚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也堵不了别人的嘴,任她们说吧,我们回去。”安好神色凝然,闹起了脾气不愿搭理我,也就由她吧。
尔后,夜深之时,安好去了那几个婢女房中,化作青面獠牙,向她们索命,吓得连续七日未眠,终日惶惶。许久以后月梅向我提及才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