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盘算来,自己所携的每样物事,或是他人之物,或是受他人重托,唯一属自己所有的,便是那两件昊天之宝以及无锋之剑了。
难不成要将这三件法宝尽弃不成?
原承天心中天人交战,好不艰难,可随着身上的压力越来越重,原承天心中明白,若不能尽早痛下决心,必被这三件法宝所累。
他人相托之物,哪怕再不重要,当初既然一言成诺,那就无从更改,而人生于天地间,既是为自己活着,也是为他人活着。便为此背上重负,又有何怨。
于是毫不犹豫,先将聚灵幡掷于空中,以观后效。
此宝掷去之后,那身子果然是轻快了许多,然而也就是半个时辰之后,那压力又一点点积累而来,又成不堪重负之态了。
原承天不由得叹息一声,再将撼天铃掷了出去。
这两件法宝随他九世轮回,得之极艰,弃之更难。初弃这两宝时,原承天的心中就觉得如刀割一般。
又行一段后,原承天再次迫于无奈,只能将无锋之剑持在手中。然而想抛弃此剑,却又是千难万难了。
只因此剑炼制之时,大不容易,且其剑中又关系着胡不归的一道剑魂,若是将此剑一抛,那胡不归再难回返昊天了,岂不是等于原承天失信于人?
是以原承天持剑瞧了半晌,又将无界之剑取在手中。
此剑是自己的本体之宝,哪怕是将所有物事尽数抛尽,也绝不能抛弃此宝才对。一名修士失去了本体之宝,那是怎样想也觉得古怪离奇的。
然而形格势禁,今日若不弃此宝,怕是难以冲到昊天边界了,若是在『性』命与这本体之宝中衡量,倒也不难做决定。
原承天再次将心一横,随手将这无界之剑掷了出去,他当初本对此宝寄于厚望,只盼着能再炼无界之剑,以便与昊天之宝争衡,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恍然一梦。
奇的是,弃了这数件法宝之后,不但是身子轻快了许多,就连那心境也是慢慢平复。只因原承天向来生『性』磊落,法宝既弃,也就不去做无妄之想,那恋恋不舍,后悔反复之事,绝非原承天所为。
而随着身心一松,就觉得身上的压力倒也没刚才那般沉重的,因此原承天忽的明白,原来飞升昊天,亦是对心境的极大考验了。若不能抑七情忘六欲,又如何飞升?
自己在飞升之前,虽知此理,却仍是怀着侥幸之心,觉得自己修为甚强,或可比他人多携些法宝物事的,却不知此心一生,就是贪欲。而贪欲一生,哪怕是只携了一针一羽,也是沉重如山。
再细细想来,自己所携的无锋,定天鼎等物,诸多元魂,侍灵。与他人相比,亦是沉重不堪了,但这些物事,或属他人所有,或受他人重托,实为“情义”二字,而与“贪欲”无涉。而既然无涉贪欲,那天罗界力也就不加一羽了。
原来这天地法则,竟是微妙如斯。
原承天不由漫声长『吟』道:“抑七情忘六欲长生之道本为天下至艰,纵三尸存六恶邪魔之辈只怕难入此门。”
此刻再细细推敲此联,就觉得字字皆藏玄机了。不由又想到,那索苏伦若是放纵体内三尸,心存六恶,那便是邪魔之辈,又怎能突破天罗界力?
若是索苏伦能成功突破界力,又怎能算得上邪魔之辈?
不由觉得,当初去阻魁神破界,竟隐隐的有些错了。要知是天地自有因果,自有判断,又何必事事人为?
不知不觉之中,身子已进入一片详和之地,此处紫光也不算如何强烈,却是柔和之极,而那股清正浩然之气,更是汪洋肆意,让人沉浸其中,好不快意。
更妙的是那纵横交错的界力也不复存在,四周灵息绵绵然,汩汩然,哪里是刚才危机四伏之景。
原承天明白,自己已然是迫近昊天界力了。此次飞升,与自己的初世大不相同,故而这份经历心境,也是殊异。不过昊天边界又怎会有变。
他向四周望去,却是空无一人,看来是自己抢先到了昊天边界。诸修之中,亦有人遁术超过自己的,亦有人不携一物,身子极是轻快的,可没想到最终先至边界的,仍是自己。
原承天既至此地,自知前途已无风险,又何必急于一时,倒不如会齐了诸修再说。
片刻之后,就有修士赶到,令原承天惊讶的是,此人既非吕祖,亦非元寂禅师。原承天忍着惊疑,先向此人庆贺了,那修士知道已达昊天边界,瞧了四周情形,也是欢喜。
其后诸修络绎到后,亦有那欢呼雀跃的,亦有那点头微笑的,种种表现,依各人的心境而定。
然而此刻诸修来了大半,那元寂禅师与吕祖仍未到来,甚至连袁公也是没有『露』面。
原承天既是担心,又是着急,便向诸修一一问去,就有修士道:“此一路行来,的确是见到有修士殒落了,原道友,此间有一条路甚是难行,其间心境大动不止,想来是要过了某种心劫,方可飞升吧。”
诸修也纷纷道:“那段路途虽短,可对心境的考验着实不小。”
细细问来,才知道有人是在途中想起红尘中的某桩仇怨,有的人则是难忘某段旧情。原承天这才明白,自己弃宝而行,并非无因,原来大家都曾遇着了。
只是每人修为不同,经历不一,所遇着的难题,自然也是大不相同了。
而其中,的确有修士因为心劫难关,而被界力压将下去,就此殒落于这无尽的界隙之中。原承天虽不能打听得实,可粗粗算来,也有四名修士殒落了。
至于这四名修士是谁,诸修自然难以探得明白,要知道在界隙之中,就连原承天的神识也只是勉强动用,又何况是区区灵识。
原承天虽不相信元寂禅师,吕祖与袁公齐齐殒落,可这三人无论是谁有个三长两短,都着实是难以承受之痛。
然而这桩事,分明又是对修士的极大考验,若是自己悲痛过度,亦不合仙修之道。
当下忍着不安之心,仍是静心等候。
此刻诸修哪里能等得了,就纷纷向昊天边界冲去,那紫光的源头,便是通往昊天的路了,只要穿过此光,昊天就在脚下。
原承天怎肯轻舍元寂禅师三人,好在诸修到了此处,也是用不着自己了,就让诸修径直前去,不用理会自己。
便在此时,一名修士缓缓掠了来,原承天抬头瞧去,正是那名蓝袍修士了。
原承天见此人过来,仍是微微一笑,此修虽是做出过忘恩负义之举,可若是自己冷面相迎,反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那蓝袍修士讪讪的道:“原道友,别的人也就罢了,那袁公应该是无事的。”
原承天喜道:“你在路上见过袁公?”
蓝袍修士道:“途中有名修士过不得心劫,身子被界力打压下去了,袁公便去救他,可是此修身子沉重,哪里能救得,反倒连累的袁公也沉了下去。”
原承天的心不由拎了起来,道:“这样也说袁公无事?”
蓝袍修士忙道:“幸好此时有吕祖经过,就将那修士托起,替了袁公,袁公再次上路之后,便落在了诸修身后。在下瞧来,袁公虽是迟来,总该是无事的。“
原承天长揖道:“多谢提醒。“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大笑,原承天与这蓝袍修士相视一笑,只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袁公到了。
原承天大步纵到袁公面前,笑道:“袁公,让我等的好苦。“
那袁公见到原承天,更是笑得欢喜,转目一瞧,道:“禅师和吕祖何在?“
原承天道:“正要问你,怎的这次禅师,吕祖以及袁公却反而落在诸修之后?“
袁公嘿嘿笑道:“这就得问你了。“
原承天奇道:“怎的要问我?“
袁公哈哈大笑道:“既到了这昊天边界,实对你说也无妨了。“说罢将手一拍,那手中赫然就是原承天丢弃的那柄无界之剑了。
原承天虽与这无界之剑别了只有数个时辰,乍见此宝,也是心跳不止,喜道:“怎的却在袁公身上?“
袁公叹道:“这是你的本命法宝,你怎的就舍得丢了?“
原承天也不知该怎样回答了,一时嘿嘿无语。
袁公道:“以你的修为,所能携带的法宝自比他人为多,可却连这本命法宝也丢了去,可见你那些未曾丢弃的物事,定然是他人之物了。“
这也是袁公对原承天的『性』情知之甚详,自然是一言便中。那蓝袍修士听到这里,亦是摇头叹息不已,面『露』惭『色』了。
原承天只好顾左右而言他,笑道:“禅师与吕祖何在?“
袁公笑道:“那两件昊天之宝,分别被禅师和吕祖拾得了,二修多携了你的法宝在身,自然就要迟缓了些,好在以二修大德,那心劫虽是艰难,也是难不住他们的。“
话音未落,就见吕祖与禅师的身影同时出现了,那吕祖哈哈笑道:“禅师,不想你我竟是名落孙山,倒也有趣。“
元寂禅师未及说话,诸修忽觉天地一黯,那本来明耀如日的紫光竟是黯淡了许多。而紫光来源处,更是生出一团黑云来。
诸修见此异状,怎不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