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放亮,肖云峰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睁开眼睛,从车里出来,四处望去,除了树木就是枯草,也不知是哪里。徐少坤坐在一棵大树下,双腿盘坐,双手不断的变换姿势,或上或下、或左或右、或合十或结印,初看上去好像平平淡淡,没什么特点,但稍加仔细,就能感觉到这些姿势之间好像暗藏着一种韵律,但是什么,又说不出来,看得肖云峰心里十分痒痒。
肖云峰虽然没有练过武功,可也发现徐少坤有些不对劲了。随着手势的变化,徐少坤胸腹之处起伏不定,身体不住的颤抖,脸上逐渐显现出一股青气,颜色从淡至浓,渐渐发黑,就像死人脸上的那种颜色,这种死气之色肖云峰在诏狱里看到过几次,当时被吓坏了,到现在时不时的还会做恶梦梦到诏狱里死去的人,所以,肖云峰对这种脸色的印象十分深刻。徐少坤的喉头好像有一团东西,咕噜噜的上下来去,好像是想从嘴里吐出来,但似有股吸力,不管徐少坤怎么运功,这股吸力又将这团东西吸回胸腹处。
这个状态一直持续的近半个时辰,徐少坤双手平伸,一口气由口中缓缓吐出,身体慢慢的安静下来,不再颤抖。睁开眼的徐少坤看上去十分疲惫和虚弱,打开盘坐的双腿,将身体靠在树干上,整个人就像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一般。肖云峰连忙从车里拿出装满水的牛皮袋,打开袋口,扶住徐少坤,慢慢的将水喂到徐少坤的嘴里。
喝了一些水的徐少坤,精神好了一点。肖云峰有些害怕的问道:“徐大叔,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儿吧”。
徐少坤闭上眼回了回神,摸着胸口,神色极为暗淡。徐少坤在诏狱被刘信恩一掌按在胸口,天煞元气侵入到徐少坤的体内,盘踞在徐少坤胸腹之间,体内的淤血也被天煞元气堵在膻中穴。一开始,徐少坤还能用大金刚之力将天煞元气压制住,可随着时间推移,大金刚之力竟然一点一点的被天煞元气蚕食,直到走到这片林子中,徐少坤感觉到要压制不住这股天煞元气,立刻将车停了下来,运功抵抗,想把这股天煞元气和淤血逼出体内。怎奈,刘信恩的天煞元气厉害无比,自己的大金刚之力刚一接触,就被天煞元气驱散,自己的大金刚之力逼迫越强,天煞元气的反击越厉害,且两股劲力在体内的不断对抗,令徐少坤本就受损的经脉,伤上加伤,被堵住的淤血也越来越多。好在天煞元气只持续了一段时间就趋于安静,徐少坤调动内力将其慢慢的压制住,否则,天煞元气一直冲击下去,体内淤血团聚,沿着受损经脉逆流,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自己。
但是徐少坤没有将实情告诉肖云峰,怕吓到他,毕竟刚从诏狱逃了出来,肖云峰孤苦伶仃,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依靠。徐少坤拍了拍肖云峰的肩膀,轻轻的说道:“别怕,徐大叔没事儿,休息休息就好了”。
徐少坤思量此地离嵩山少林寺不远,以自己师傅释空大师的功力,或许能有一救,可转念一想,昨晚大闹诏狱,自己的身份肯定会被朝廷查知,此时去少林,只会遗祸给少林寺。想了半天,这世上能救自己的或许只有当世的道家神仙陈抟了,念及至此,徐少坤打定主意带肖云峰上武当山九室岩求助陈抟。
肖云峰从小对什么圣人之言十分不感冒,但是对于练武以及其他的杂学却有着非比寻常的兴趣,可是肖文渊是儒学大家,书房里摆满了孔孟之道,翻来找去也只有几本历朝历代的典故和杂谈,更别提什么武学秘籍了。这次遇上徐少坤,肖云峰心里一直蠢蠢欲动,想让徐少坤教他学武,一方面是想圆了自己一直练武的梦想,另一方面也想练好武功,救出父亲。虽然肖云峰不过八岁的年纪,但是经历了这么多,在他小小的心里,却也知道,在当今的乱世之下,要么毫无自保之力、任人宰割,要么就有通天的本领、救世济民。
徐少坤也看出肖云峰想跟他说什么,可能是小孩,脸皮薄不敢说,就打趣道:“小云峰,是不是有啥事想让徐大叔帮忙啊,说来给徐大叔听听看,要是想吃肉的话,徐大叔现在就给你打只野兔回来”。
肖云峰看着徐少坤,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双手握拳,一字一字的说道:“徐大叔,我想跟你学武功”。
徐少坤一愣,肖云峰是肖文渊的儿子,按照常理,那应该是继承父亲的衣钵,做好学问、考取功名。不过,看着肖云峰坚毅的眼神,又不像是一时兴起,随便说说。
徐少坤问道:“怎么突然想起学武来了,练武那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没有十几二十年的苦功,很难有成就的”。
肖云峰不假思索的说道:“徐大叔,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我爹。我和爹要是有你一样的本领,就不会被他们抓到诏狱里去了。还有,爹常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想明白了,放在以前,这句话里的修身,那是指读书。可在这个世道下,修身光读书没用,还得练武,练得一身好武功,才能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一番话下来,徐少坤立时对肖云峰有些刮目相看,才八岁的孩子,居然有如此见识,要是自己这一身的本领,有了传人,也未尝不是好事。不过,徐少坤拿不准肖云峰到底能不能坚持下去,要是半途而废,那可就没意思了。
左右离武当山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不如趁此机会,考验一下这个小家伙,如果真是块苗子,就把自己这一身本领传授给他。这样,就算自己的伤治不好,总归有个传人,还是故交之子,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想到这里,徐少坤点点头:“说得好,教你武功,不是不可以……”,还未等徐少坤说完,肖云峰立刻蹦了起来:“徐大叔,你愿意教我啦”!
徐少坤摆摆手:“别高兴的那么早,教你可以,但是我得先跟你说清楚,练武非一朝一夕之事,跟读书一样,也犹如寒窗苦读一般,不下苦功,是不可能有成就的”。
肖云峰仔细听着:“徐大叔,我明白,爹说过,这世上的所有事,只要想做好,都得拿出十二分的劲头”。
徐少坤满意的笑了笑:“是这个道理,不过,说的轻松,做起来可就难了。特别是练武,首要的就是要打好身体这个基础,没有一个好身板,再怎么练,那也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肖云峰问道:“那要怎么练呢”?
“小子,就拿你徐大叔我为例,我当年为了练武,光是蹲马步、扛沙袋、砍大树就做了整整一年时间,你能做到吗”?
肖云峰一听,着实吓了一跳,可是看到徐少坤有些戏谑的眼神,坚定的说道:“没问题,一年不行,我就两年,徐大叔,我们今天就开始吧”。
徐少坤跳下马车,赞了一声:“好小子,那咱们今天就开始,先跟你讲讲练武要注意的一些事情,弄明白了道理,后面的事情才好做”。
徐少坤开始一点一点的讲给肖云峰听:“小云峰,你要记住,练武究其根本练得是身体,通过内力、招式,让身体发挥出最大的潜能和威力。所以,练武之前,首要的就是打基础,这里包括身体的力量、速度、敏捷、反应乃至你的抗击打能力”。
肖云峰奇道:“力量、速度、敏捷、反应这些我懂,抗击打能力,又是什么”?
徐少坤介绍道:“说白了,就是你挨打的能力。武功练好了,可以打别人,但也要能挨得住别人的打。否则,你打人家十拳,人家毫发无伤;人家打你一拳,你就垮了”。
肖云峰若有所思:“明白了,徐大叔,你继续说”。
徐少坤继续说道:“所以,练武的基础和关键就是身体。可能,你也知道,练武都要练内力,很多人都认为,只要内力练得高深,武功自然就厉害,无需再辛苦的去打磨身体。其实,这个认知非常错误,内力是挖掘身体潜能的一种方式,就像往池子里灌水一样。池子的深浅,决定了灌水的多少。身体就是这个池子,水就好比是内力,身体打磨的越好,池子就越深,装的水也就越多……”。
徐少坤本就是出身兖州巨商之家,学问虽然差肖文渊十万八千里,但书本也啃了不少,再加上多年的江湖摸爬滚打,将练武的道理和要领,讲的是深入浅出,比喻形象,让肖云峰一听就懂。一大一小就这么一个认真讲、一个认真听,时间过得飞快,两人丝毫不觉。
而另一边,洛阳朝廷里,则是炸开了锅,京城乃国家中枢所在、诏狱乃重兵防守之地,居然被人劫狱。李嗣源得到消息后,震怒非常,立刻将刘信恩、安重诲、阴长风急诏进宫,意欲问个明白。
诏狱这边,刘信恩和安重诲一方面派兵继续封锁全城、挨家挨户搜查,另一方面,调动骑兵,立刻出城,方圆百里之内,一寸一寸的搜索。不放过任何可疑的人和物。同时,将工匠坊的所有工匠全部调到诏狱,联合诏狱守卫,一定要把地道道口挖出来,查验明白,地道到底通向哪里。两人得到诏令,着人布置妥当后,不敢有丝毫停留,捆起阴长风,即刻进宫面圣。
两人带着阴长风进宫的时候,李嗣源已经皇极殿等候了,与李嗣源一同等候的还有宰相任圜、枢密使孔循以及前日到洛阳的河东节度使、李嗣源的女婿石敬瑭。
刘信恩和安重诲进殿后,将阴长风丢在地上,跪拜见过李嗣源。李嗣源看到阴长风重伤在地,却也没有去管,先是问道:“何人劫狱,现在情况如何”?
刘信恩立刻将劫狱情况,从头至尾、一五一十向李嗣源叙述了一遍,安重诲则将后续处理情况作了补充,李嗣源点点头:“肖文渊没有事情吧”?
刘信恩立刻答道:“肖文渊第一时间就被老奴擒在手里,现在已关押在安重诲大人的侍卫司严加看管起来”。
李嗣源指了指阴长风:“这又是怎么回事”?
刘信恩答道:“皇上,老奴怀疑,这次劫狱的徐少坤,就是阴长风故意放进来的”。
李嗣源面色一沉,对于刘信恩,他是十分信任的,没有把握的事情,刘信恩通常不会随意指摘:“说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信恩将自己故意带走肖云峰以逼迫肖文渊就范,徐少坤出言让阴长风阻拦,阴长风因此与自己动手。后来,徐少坤突然出手,重伤阴长风,以至于此。
李嗣源面沉如水:“阴长风,刘信恩所言可是实情”。
阴长风有气无力,面对刘信恩的指证和李嗣源的责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到,照实回答,就算自己不是劫狱之人的内应,那也有通敌之嫌,免不了一死;可若不照实回答,一时间却也没有合适的说辞搪塞,也免不了是一死。左思右想之间,一时气血上涌,大叫一声,晕厥了过去。
石敬瑭看了李嗣源一眼,哼了一声:“皇上问话,居然想装死躲避,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说罢,走到阴长风身边,一掌按在阴长风百会穴处,内力到处,阴长风软哼一声,又悠悠醒转过来。
石敬瑭抓起阴长风丢到李嗣源的脚下:“若不想受苦,老实将实情说来,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阴长风对于石敬瑭的手段有所了解,此人比之刘信恩,武功或有所不及、狠辣程度却是远远超之,现在对于阴长风来说,只想活命,且抓来徐少坤,那个秘密具体在哪里,也没有问出来,索性说出来,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皇上,臣是无意之间得知了一个大秘密,所以才设计将徐少坤擒获,关在诏狱。臣此刻愿将秘密献与皇上,只求皇上绕臣一命”。
“混账,死到临头,还敢跟皇上讲条件,我现在就折断你四肢,看你老不老实”,石敬瑭边说,手上已经用劲,抓向阴长风的手臂。
李嗣源默默的看着,不去管石敬瑭,他也想看看,阴长风到底有什么底牌来跟自己讲条件。
阴长风大喊道:“皇上,这个秘密事关天下,关系着皇上的江山,难道皇上不想知道吗”?
李嗣源眉头微皱,阴长风这句话戳到他心里去了,现在对于李嗣源来说,夺取皇位才数月,天下还远未稳稳的掌握在自己手里,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动摇自己脆弱的统治。所以,阴长风这一声大喊,让李嗣源制止住了石敬瑭:“什么秘密,说出来,如果是真的,朕就饶你不死”。
阴长风看了看周围的人,李嗣源明白这是让他屏退左右。李嗣源挥了挥手:“信恩留下,其他人到殿外等候”。
石敬瑭走上前一步:“皇上,这人狡诈,万不可轻信”。
李嗣源微微笑道,自信说道:“就算他有万般阴谋,又能奈朕何,哈哈,诸位爱卿,先到殿外等候便是”。
既然皇上下令,众人不好不遵,只好退出殿外,刘信恩则站在殿门之处。李嗣源看向阴长风:“有什么秘密,说吧”。
阴长风挪动了一下身体,向李嗣源稍微靠近了一下,用极小的声音说道:“臣抓徐少坤,事关山河图,此人知道山河图的下落”。
李嗣源脸色终于有些变化,喃喃念道:“山河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