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世界？”

听到远藤明二有些迟疑的声音，新垣世界飞快的咽下了嘴里的最后一口牛奶，抬起头看向车子后视镜里远藤的脸：“怎么了？”

“我只是想说，”远藤努力的把自己的注意力投注到面前的路况上去，但是还是忍不住问她道，“你是真的准备好了？”

上次拍《刑事组特置课》的时候，世界入戏状态可彻底是角色附身呐，险些就要出不来。再看看现在坐在车后座，一脸悠闲自得吃着牛角面包喝着牛奶的妹子，远藤总担心她是不是还没进入状态。

“是啊。”世界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表情一如既往的面瘫着，“上次只是出了一点点小纰漏而已，现在已经把这部分技能进化完全了，没问题。”

啊哈哈他好像听到什么奇怪的词汇了果然是错觉吧！

远藤一边开车，一边努力的催眠着自己——新垣世界长着一张那么高贵冷艳的脸，怎么会随便说那种奇怪的词汇呢，觉得是最近工作太忙导致幻听！

完全不了解自家经纪人满心纠结的妹子倒是十分悠闲的开始翻阅剧本，她对于今天的工作还是信心蛮足的。上次饰演木村萌的时候之所以会入戏太深，纯粹是由于那个角色骨子里的疯狂太重，而且她初次演戏没把握好度才引起的。现在她已经有了经验，也已经知道，八田美伊口中的“融入”，并不是指把自己变成角色，而是设身处地的感受到了角色。

真正的好演员，总能用自己的思想操纵着所需要扮演的角色。

——她感觉自己已经开始触及其皮毛。

远藤明二准点把新垣世界送到了片场，出云绯乡来的很早，看见世界妹子走进片场，眉头当即毫不掩饰的拧了起来。她走到少女面前，口齿清晰毫不含糊道：“vovo，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可以了。”

“那就希望你的表现也能如你所说，”出云唇角勾起了一个颇带些冷嘲的弧度，“我的态度不变，如果拖延进度，我会踢你出组，毫不犹豫。”

妹子沉静着表情，面不改色道：“我知道。”

出云绯乡也不多说些什么了，她转过头就继续去做开始拍摄前的准备工作。说实话，她完全不相信新垣世界能在这大半天里能有多大的进步，毕竟时间太短，而她之前的表现也实在太糟糕。

无论出云对世界多抱有怀疑态度，但她还是要让妹子起码拍一场戏的。

“第十三场，action！”

一声令下，出云端坐在椅子上，眼睛微眯，目光犀利的看向面前的人。

这场戏正是牧濑透在发现自己脱离身体之后跟着救护车去到医院的镜头，有大量的情绪需要表达出来。

少女跟着推急救床的护士一起冲进了手术室，所有的家属都被拦在了门外，只有她一路跟了进去。在手术室里，她亲眼看见了忙碌的医生护士们不断抢救着她，但是却徒劳无功，最终也只能推开门叹息着对家属说一句“节哀顺变”。

拍摄的时候，镜头始终是从远角处拍的，因此主要入镜的只是医生护士繁忙的背影，在床上躺着的“牧濑透”其实只是个假人。

从监视器里，出云绯乡可以清楚的看见镜头前新垣世界的表情。

少女茫然的望着那个躺在手术台上，毫无生命力的自己，眼神里装满了怅惘和不知所措，她愣愣的立在那里，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但是茫然并不代表着空白。

在那双布满迷雾的眸子背后，有什么情绪在无声的，一点点的积累着。

当医护人员走出手术室，叹息着告知了噩耗，当亲眼看见自己的亲人和朋友的不可置信，看见他们因为自己的离去而撕心裂肺的时候，那积累着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牧濑透冲过去，想要抱住因为自己去世的消息而当场晕倒的母亲，却发现她的手穿过了对方的身体，她大声的呼唤着家人的名字，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听到她的声音。她对于他们而言，已经变成了无声无色的空气。

眼看着世界完美的完成了这几幕借位的“触摸”、“惊愕”的戏份，出云绯乡的脸色终于开始从漫不经心变得慢慢严肃起来。

少女被隔绝在了人群之外。

即使就站在别人的面前，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到她。牧濑透绝望的瘫坐在地上，她举起自己的左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已经太绝望了——无法再去面对这个世界。

耳边嘈杂的声音渐渐褪去，家人簇拥着昏迷的母亲去了急诊室。牧濑维持了许久的静坐姿态终于有了些许的动弹。

她缓缓地放下了刚才遮着眼睛的手，目光仍是望着天花板。

摄影师拉近了镜头，去拍那个女孩子直直的望着天花板的脸，还有那双似是绝望的，空空荡荡的眼睛。

“嚓——”

看见那双眼睛的那一瞬间，出云绯乡下意识的捏紧了自己手里的剧本，纸张受到挤压发出了轻微的声音，可是出云却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去在乎。

她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那双作为牧濑透的眼睛里，不仅仅是单纯的恐慌绝望或者害怕，还有一种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却又该在情理之内的情绪——憎恨。

那双眼睛，憎恨着这个世界——

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这世界上的人有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死的是她？为什么死掉了的她还停留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只有她要承担那么多原本不该属于她的悲伤？

不公平。

没有办法不憎恨这个世界，这个不公平的，夺去了她一切的世界。

“cut！”

伴随着导演的喊停，新垣世界眨了眨眼睛，原本空洞的眼神里也有了神采。她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尘，走到出云绯乡面前，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出云声音淡淡的道：“这一条过了。”

出云绯乡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黑崎潮会对她说“新垣世界是个怪物”。

从最开始歌手身份的《迷雾之森》和《daydream》，到现在演员身份的《透明女孩》，她每一次似乎都在实现一次次完美的逆袭。所谓“真正的怪物”，莫过于此。

她把目光挪向监视器，里面正在回放刚才拍摄的那个镜头。

剧本原来的设定里，牧濑透是完美无瑕的，像是天使一样的女孩子，她的世界里是干干净净，毫无半丝负面情绪的。但是在新垣世界的演绎下，牧濑透却渐渐显露出了她对这个世界无法掩饰的，却也极为真实的憎恶。

她把牧濑透，变成了一个最为平凡，触手可及，一个真实的少女，而不仅仅是一个戏剧人物。新垣世界她已经冲破了剧本的限制，不再拘泥于那个用文字描述出来的单薄形象——但是，这样的牧濑透，她又会去怎么填充完整呢？

出云绯乡眯起眼睛，手指骨节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

有了恨意的牧濑透如何才能原谅伊原清一和浅仓花音，如何才能成为铃木真介心里那个“纯澈无暇”的“透明”女孩？

她拭目以待呀。

“vovo补一下妆，准备下一场。”

大波浪卷发的女子这样对世界妹子说着，手上却是动作利落的点起了一根烟。

世界点点头，正要转过身去补妆，却一下又被出云猛地叫住。

“vovo。”

妹子歪过脑袋，奇怪的看向她：“导演？”

出云绯乡姿态优雅的吐出一口烟，目光有些复杂的停留到了她的身上：“这是你的工作，请你严肃对待它，知道了吗？”

说实话，出云并不相信世界能在一夜之间进步到这般程度，她只能觉得，昨天的疯狂ng是因为新垣世界完全没有投入。最糟糕的是，出云绯乡，有生以来，最讨厌的就是无法认真对待工作的人。

连自己的演戏状态都不能好好控制的话，无论如何都无法成为一个好演员。

出云绯乡是这么想的，因此她很讨厌新垣世界。而世界现在表现出来的优质演技更使她无法自制的厌恶着她——对于明明可以做到的事情，却不愿意去好好做的人。出云是这么定义新垣世界的。

当然对于导演无比复杂的内心活动，新垣世界是一无所知的，她只是顿了顿，随即面色平静的应了一声。

这使得出云的眉心皱得更紧。

拍摄还在继续。

连续两日，安排的都是在医院里的戏份，感情冲突相对而言并不多。唯一的重点不过在于世界妹子必须借位演出“自己是透明”的感觉，类似明明可以摸到枕头，却硬要把手放在枕头上大叫“怎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什么都摸不到”之类的……妹子觉得这很蠢，她只能期待后期制作能漂亮一点，让她不显得那么蠢。

由于世界妹子的入戏，拍摄角度跟进了许多。

到了十二月三十一号中午，吃完午餐，出云绯乡就大方的宣布给了所有剧组人员半天的假期，许大家轻轻松松的度过这旧年的最后一个晚上。

世界正打算着要不要回家去吃晚饭，就听见背后有人在叫她。

“小世界，”几天的相处下来，黄濑也已经把妹子的称呼发展到了“小世界”这个腻味的地步，毕竟两个人平时相处起来是意外的默契，“今晚一起去寺庙参拜吧？”

“诶，为什么突然约我？”妹子眨眨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

黄濑凉太扬起唇角，笑容灿烂却有一丝诡异。

“那是因为……小青峰也会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