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楚天人如此笃定的话语，恶龙反而是露出了解脱般的神色，侧脸望了望他。
“青云，我发现你跟很多人都不一样……”
恶龙勉强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慢慢地说道。
“我过去也算是见过不少人类，但从来没有一个人类，像你这般……”
强大？
睿智？
话到嘴边，恶龙突然发现用什么词语来形容青云都不太恰当，反而是噎住了。
身为天妖，寿命极其漫长，经历过的事情自然不可胜数，尤其是从百年前人类的疯狂扩张中走过来的。
强悍的人类恶龙真的见过不少，很多很多都是令他心惊肉跳，不得不望风而逃的那种。
睿智的自然也不在少数,凡人常用智谋如妖来形容人类的聪慧，恶龙实际上一直都没搞明白，妖怪比人差那么多，为什么要用如妖来形容人聪明？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人类头脑的素质跟妖怪身体的素质差不多吧！
但是青云，却偏偏跟以上两种都不一样。
他必定是强悍的，是能够在一众真仙面前，大摇大摆两度击杀江澈子的存在，当初的场景险些把恶龙的眼睛给亮瞎了。
然而，这样子的强悍的人，行事为人并不甚霸道，甚至还有些温和平淡。
恶龙就站在青云的身边，却感受不到一点压力，即便是青云亲口判了他的死刑，这跟往常的人类强者一点都不一样。
睿智之处，自然更加不用多说了。
但在这些聪明才干方面，青云从来没有针对妖怪施展过什么心计。
无论是率领七千虛仙前来，还是解救恶龙，寻求与妖怪和解，他一向都是大大方方的，将一切想法和计划都摆在明面上。
跟青云相处，并不需要考虑这个人会是否会欺骗妖怪，而只需要考虑计划跟如何进展下去，对于妖怪来说，何其省心省力。
“我知道我是该死的……”
恶龙之前一句不知道该怎么续下去，过了半晌就低声重起了一个开头，“但我的同胞们能交在你青云的手里，我死也甘心。”
楚天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连侧过脸来的想法都没有，像是没听见恶龙说话一样，只是仰头看着。
看着天上晚霞散去，看着夜色降临，看着星光微露白云间。
恶龙偷觑了青云一眼，大着胆子说道：“青云，为什么从前我没听过你的名字？为什么你跟其他人类不一样？为什么你要带领人类走到这一步？为什么你会跟妖怪扯上关系……”
仿佛是打开了话匣子，他一口气问了许多个为什么，像是一个好奇的孩童。
楚天终于是动了动身子，微微转过头来。
“你的废话怎么这么多？哪里有这么多为什么！”
恶龙闻言一滞，立刻低下头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刻怎么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我只是……我只是……”恶龙低声喃喃几句，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实际上，他弄不清楚，自己此时此刻脑袋里在转悠着什么心思。
在过去的若干年里，他可从来没有机会面临这么多人，这么多事，这么多困局，这么多抉择。
如果是人类，自然懂得反思，懂得梳理，懂得发泄，懂得成长，但是一个妖怪碰到这种情形都少之又少，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搞明白呢？
恶龙现在的举动，就跟七八岁的孩童碰上难题，抉择出了恶果的情形，一模一样。
可惜的是，凡人孩童做错的事情，还有父母替他做主，但像是恶龙这般地位的妖怪，却不可能有任何人，任何妖替他背锅，替他扛过。
“做错了事情，就需要得到惩罚，妖怪也不外如是。”
楚天想了想，还是淡淡说道，“你的疑惑，都可以总结成一个，那就是当初你不应该杀了团团主席。”
他转身看向了恶龙，而恶龙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团团主席是妖怪当中少有的聪慧之主，他如果在的话，你需要面临的抉择就没有那么多，他若是在的话，现在妖怪的处境就不会那么艰难。”
楚天弯下腰来，直视恶龙双目，“或者说直接一点，你远不如团团主席那般智慧，即便是遇不上我，撞不上云国真仙下界，你还是会把妖怪带进死胡同里面去。
不过是另一条死胡同，跟现在的死胡同其实差不了多少，你又有什么疑惑的呢？”
恶龙的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膝盖，深深地低下头去。
楚天直起身子，眺望远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当初在洪张市见过的第一面，他就知道团团主席是一只了不得的妖怪，居然在人妖相处方面跟他有诸多相似的设想。
如果团团主席还活着的话，那么今日妖怪和人类早就走上了和平相处的快车道了。
即便是云国真仙下界，那又如何？
团团主席必定会明面上虚与委蛇，而实际上跟人类修仙者通气交好，然后想办法联手给那群真仙设计一个陷阱钻。
这简简单单的操作和举动，需要的就是妖怪首领宽阔的战略视野和辽远的大局观，包括伪装的聪明和妥协的智慧，其中若干点，又怎么可能是恶龙这种妖怪能够理解的呢？
可惜了，团团你还是走了。
楚天心中默念道。
在当时跟团团交谈的那天，他险些以为妖怪并不需要自己操心了，只要团团主席在，那么人妖的和平场景便在眼前。
然而，之后的事情完全出乎了楚天的意料。
他对于恶龙的情感，说不上是憎恶、仇恨，只是对团团主席的死实在太过痛心。
像是团团主席这么样子的一只天妖，不应该如此简单死了啊！
但是它就这么死了，死得轻如鸿毛一般，仿佛就跟地上的蝼蚁差不多。
楚天经常会想起团团主席，会进一步想，妖怪们到底清不清楚，恶龙这一次袭杀，葬送掉的是全体妖怪的什么？
前途，未来，和平，发展，以及一切一切。
“我……我错了……”
一滴眼泪从恶龙眼角滑落，“对不起……团团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