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士多德无功而返,而同时,阿其得谟也带来了坏消息。
“声闻家在居住区和下城区内攻击我们的人。”阿其得谟说道,“他们没有使用智术,而是使用了更古老的武器——石头。”
“这是毕达哥拉斯学派处死背叛者的方式?”亚里士多德抓了抓头发,“看起来,米洛和声闻家们固执己见,完全没有和平解决的想法。现在,除了阿启泰出面,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了。”
“那个老家伙到底在哪里?”阿里斯提波抖着胡须,气呼呼地说道,“还有欧多克索那个禁欲者呢?临阵脱逃,可不是他的风格!”
“连艾萨拉都没有办法联系到他们吗?”亚里士多德看向阿其得谟,“如果阿启泰只能交给一个人与他联系的方式,那一定就是艾萨拉了,她被称作‘白塔的继承者’。”
“很遗憾,她也很着急,但现在就是没有任何消息。”阿其得谟也显得十分焦急,“她让我转告你,自己想想办法。”
“白塔内部是什么看法?”亚里士多德问他,“如果声闻家继续这样闹下去,势必会影响到整个城邦的秩序。”
“拉米斯科建议,所有数学家在这段时间不要离开天文塔,连居住区也不要回去。”阿其得谟摇摇头,“这是最糟糕的办法。但是要想避免与他们的冲突,也只好如此了。”
“我很疑惑。”同在这个房间的狄翁此时忍不住插话了,“你们的城邦没有卫兵吗?为什么这种治安问题会由受害者自己想办法解决?”
“塔兰顿是阿启泰一手建立的城邦,而学者们从地位和能力上都远超一般的市民。”阿其得谟解释道,“这样由普通市民组成的城邦卫队根本不可能管理学者,声闻家也是学者的一员,卫兵们根本不敢与他们作对,我们更不能下令让卫兵去阻止声闻家,因为这无异于让他们去送死。”
“没有人可以携带铁制武器通往上层。”阿其得谟继续说道,“议事广场会把他们的武器留下来,一般的青铜武器和石头,对白塔毫无威胁。”
“可是石头也能砸死人。”亚里士多德忧心忡忡地说道,“还有,声闻家中难道没有人掌握了利用空间的技艺吗?如果他们也能通过某些渠道进入天文塔呢?”
“艾萨拉和拉米斯科在负责天文塔的防护。”阿其得谟说道,“这也是为何他们要求我来代替他们转达对学园的歉意,尤其是在此刻,他们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那斯彪西波呢?”狄翁急迫地说道,“我们不能就这样看着他的伤势恶化下去啊!”
“我带来了一些药剂。”阿其得谟说道,“这是白塔内部的收藏,请看看有什么能用的。”
“万分感谢。”亚里士多德接过了药物仔细鉴别了一下,“这些药物可以控制斯彪西波的伤情。那么现在我们要做的有两件事情,一是尽快找到阿启泰,他更有能力解决斯彪西波的下肢活动受限的问题;二是阻止声闻家对塔兰顿城邦的破坏。”
“这两件事其实等同于一件事,那就是把那些声闻家关进笼子里。”阿里斯提波冷笑着说道,“色诺克拉底,你的鞭子能同时驱赶几只羊呢?”
“我不确定对方的实力。”色诺克拉底淡淡地回答,“但我可以试试。”
“那就去帮帮那群禁欲者吧。”阿里斯提波说道,“我们这里现在用不上这么多人。”
“我和你一起去吧。”亚里士多德自告奋勇,“我也想去天文塔看看情况。”
“好的。”阿其得谟点点头,嘱托他们,“我们尽量躲开大路,不要被声闻家们发现。”
三人就这样离开了海边的藏身处,再次进入塔兰顿。亚里士多德发现市场区还是有些冷清,但越往上层走,人就越多了起来。他们三个都穿着白色的袍子,路人纷纷给他们让路。但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于是在第三层,三个人不约而同地使用了技艺,快速通过了居住区。
第五层的兵营戒备森严,尽管声闻家们的挑衅造成了一些混乱,但卫兵们还是尽力维持着城邦的秩序。此刻,一队队举着长矛的士兵正在走下台阶,领头的一个人发现了阿其得谟,忙不迭地跑向他,呼喊道:“尊贵的学者!请帮帮我们!”
“什么?”尽管很不情愿,三个人还是停下了脚步,阿其得谟向着对方的卫兵说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万分抱歉,尊贵的主人。”卫兵熟练地在自己的胸前画了一个倒五芒星的形状,接着说道,“是这样,我们接到报告,有一些学者在下城区……发生了冲突。”
“是在居住区吗?”阿其得谟心中一紧,急忙问道,“我们过来时怎么没有发现有什么混乱。”
“不,是在市场区。”卫兵说道,“具体的说,是在市场区的酒馆。”
“‘疯子’皮洛士那里?”亚里士多德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之前经过那里的时候,那根本就没有开门啊!”
“是的,那里的门是紧闭的,但恰恰是被几位学者关上的。”卫兵有些为难地说道,“我们听说,先是有一位白衣学者进入了酒馆,接着有四五名黑衣学者跟着进入,之后门就被紧紧关上了。”
“我们的人为什么会去酒馆?”阿其得谟疑惑地看了看色诺克拉底和亚里士多德,而其他两人也有些吃惊,因为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成员日常很注意饮食的节制,他们基本不会食用酒馆中售卖的食物。
“这过去多久了?”阿其得谟继续追问那个卫兵。
“这是日中之前发生的事情,而现在……”卫兵举头寻找着太阳,而阿其得谟已经看到了太阳的位置。他拉了一下卫兵,说道,“我们马上过去,你带好你的人,不要让市民接近那座酒馆!”
三个人再次到达市场区,这时太阳已经向着西南偏西的方向运动了。阿其得谟大步走到悬挂着“疯子”招牌的酒馆前,右手缓缓地拍向门板。
“小心!”色诺克拉底率先喊出声来。他的左手拉住了阿其得谟向后一提,右手则甩出了腰间的长鞭。鞭梢啪的一声打在门板前方,一块带着火焰的石头在击打处应声而碎。
“谁在这里使用星象术?”阿其得谟怒道,接着酒馆大门打开了,并没有设置什么屏障。三人一眼看向室内,却被就馆内的场景惊呆了。
老皮洛士的酒馆内桌椅横七竖八地散乱在地上,皮洛士本人靠着一张桌子像是失去了意识。在他面前,五名身穿黑衣的声闻家站成了一个五芒星的形状,而被他们围在当中的,是一名穿着白色斗篷的数学家。
只见那人用斗篷罩头,背靠着桌子坐在地上,身前设置着屏障,但这个屏障正在受到攻击。三名声闻家站立不动,口中不停念叨着什么,而另外两个则穿插着做出攻击,可以看到每一次攻击过后,防御的数学家身体颤抖得就会更加强烈一分。
“他们在使用占卜。”阿其得谟一下子看出了声闻家的策略,“用占卜确定出防守者下一步的行动,然后找到弱点进行攻击。”他对另外两人说道,“小心,这五个人是一个小组,他们似乎在彼此用我们听不到的语言沟通。”
“他们怎么会用火?”色诺克拉底看到声闻家的手掌中出现了一团橙红色的火焰,而经过这团火焰的石头就变成了带着火的武器。
“星象术中的陨石术。”阿其得谟咬了咬牙,“至于那团火,就是被斐洛劳斯称道的:中心之火。”
“中心之火在每个人的手中吗?”亚里士多德一愣,但他转念一想,这确实很符合毕达哥拉斯对天体与人体的看法。于是他转而问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阻止他们?”
“五芒星是一个集体,它是一个祭坛,将五个人的生命、力量和努斯连接在一起。”阿其得谟说道,“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具备了五个人的力量,我们去攻击任何一个人,其他四个人也会为他分担伤害。”
“这就是‘五芒深处’吧?”一直默默观察的色诺克拉底突然说道,“早就听说过毕达哥拉斯曾经创制了这样一种集体使用的技艺,不想今天还能看到。”
“很遗憾,我们数学家并不会使用这种技艺。”阿其得谟恨恨地说道,“但大师创制这种技艺,并不是为了让后人自相残杀!”
“我听说五芒星两角向上,是意味着无限(apeiron)与有限(peiron)。”色诺克拉底说道,“无限意味着存在,而有限意味着虚空。无限被有限分割,故而成为三——就是五芒星底下的三个尖端。这就是万物为三的原理。”
“确实如此。”阿其得谟有些佩服地说道,“想不到你对我们的理论了解得如此深入。那么你有什么办法来破坏这个五芒星吗?”
“既然是万物为三,那么万物的变化就意味着存在与虚空的变化。三个站在五芒星底端的人不断调整变化,才能让两个上端的人知道该如何行动。”色诺克拉底似乎在自言自语,“现在,三个占卜者占据了底端,两个攻击者占据了上端,正好符合我的判断。而如果我们去掉‘万物’的变化,只剩两个‘无限’与‘虚空’,他们再怎么运动也无法实现与万物一致,而只能回归自己。”
“而我们正好有三个人。”阿其得谟听明白了色诺克拉底的提议,“我们分别攻击占卜者,让两个攻击者失去指导。”
“好!”色诺克拉底话一出口,手中的鞭子就飞了出去,鞭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黑蛇一般缠上了一个占卜者的脖子。阿其得谟则双手推出,一片流星一般的火球朝着另一个占卜者袭去。亚里士多德则没有这些手段,他只好捡起了地上掉落的一块木板,利用变形术将它加固,向着第三人击去。
啪!三人的攻击先后纷至,但占卜者们似乎专心在预测着敌人下一时间的动作,竟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两名攻击者则放弃了围攻包围内的数学家,转而朝着亚里士多德等人攻击开来。色诺克拉底一击得手,但阿其得谟和亚里士多德的攻击都被挡住了。
在这转瞬之间,五个声闻家的位置发生了变化。两名攻击者因为前移,成为了五芒星的底端,而逃脱攻击的两名占卜者此时相应站在了上端的位置。他们的位置一经转换,眼睛就灵动起来,嘴上也停止了念叨,这两个人转换成了攻击者,而另两个人转换成了占卜者!
“我们被包围了。”亚里士多德看出了事情的变化,因为五芒星位置整体的变化,自己三人现在站在了五芒星正中。相应的,之前被围攻的数学家摆脱了五芒星,此刻终于舒了一口气。
色诺克拉底手上用力,按照他的设想,自己的鞭子可以轻易拧断一个人的脖子。但这次他失算了,即使被缠上的颈项,那个占卜者仍然连眼皮都没有抬,继续无声地念诵着什么。色诺克拉底感到手臂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险些让他的鞭子脱手。
“攻击!”两名新的攻击者一齐朝着鞭子袭来,火焰的炽热从鞭梢传导到了色诺克拉底的手上。他不得已一甩手,放开了那个声闻家。在他的手触及鞭梢的时刻,上面的火熄灭了。
“不愧是‘五芒深处’。”色诺克拉底的面色有些泛红,但表情还是没有变化。他将鞭子在手中缠了两圈,看向其余两个同伴,“我会尝试用自然学技艺来攻击他们,你们两个配合我。”
“风——”色诺克拉底的身侧一道旋风卷起,而阿其得谟不失时机地送出了陨石,这些石头以高速朝着五个声闻家击去,让他们同时后撤了一步。
“有机会。”亚里士多德看出了对方的破绽,尽管“五芒深处”进可攻、退可守,但最终决定这个技艺力量的还是他们五个人个人的努斯总量,如果这五个人都不是什么高超的爱智者,那他们遇到强敌时也只能保持防守,而不能确保立于不败之地。
“都给我住手!”就在此时,刚刚摆脱困境的数学家站起身来,大声喊道,“以阿启泰的名义,给我停下!”
亚里士多德惊异地看过去,只见那人已经甩掉了斗篷,露出了漆黑的长发。那正是阿启泰指定的继承人,艾萨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