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面馆并不多,距嘉州十里的镇子上却有一家面馆。
面馆很小,却干净而雅致。
面馆里一共只摆着四张方桌,看来平日里这面馆的客人并不多。
今天也不多,只有一个人,而且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
那女子竟是一头齐整的短发,要知道在这个年代留短发的女子几乎没有。
她的脚下踏着一双雪地靴,她的身上披了一件梅红色的大氅,大氅的后边带着一个帽子,帽檐上镶满了白色的绒毛,看起来温暖而柔软。
她的眼睛岂非也正是温暖而柔软的?
甚至连这面馆也因为她的到来而有了暖意。
不过,看她的装束却并不是像是川西人,她显然是刚刚从塞北过来,连身上的大氅都还没来得及换下。
她虽然是从塞北来的,却也不像是汉族人,当然更不像藏族人…
她的头发上,衣服上,挂满了银饰,就连她的手腕上都戴了一对银色的手镯,那手镯上海挂着两只银色的铃铛,只要她的手微微一动,那两只铃铛就会“叮铃铃”地响,格外好听。
她像极了一个崇尚银饰的苗族姑娘。
对了,她面前的放桌上还摆着一柄剑,剑当然还插在剑鞘里,剑鞘是乳白色的。
林雷儿!除了林雷儿还会是谁!?
林雷儿的桌上摆着一碗普普通通的素面,她吃面的样子从容而优雅,她似乎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无论她是站着还是坐着,也无论她是在吃饭还是睡觉。
她吃面的时候似乎也很专心,即便是嘉央秋措从门外走进来,她也没有抬头去看上一眼,就像这小小的面馆里永远都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尽管当嘉央秋措走进来的时候,这面馆里早已被一股强烈的杀气所笼罩。
空气已是死亡的味道,而林雷儿的周围却还是素面的香味,那香味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任由这股杀气如何强大也丝毫无法穿透那香味所围拢成的屏障。
嘉央秋措的心里第一次感到了不安,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忽然向他的心头席卷。
可是,他还是坚定地朝着林雷儿走了过去,他实在不是一个甘心退却的人。
在他的生命里似乎只有前进活着死。
他的手握上了到,握得很紧,他握刀的手一向很稳,可是现在却有些颤抖,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在面对对手时感到紧张…
刘星雨想伸手拉住他,因为她也同样感受到了压力,一股从林雷儿身上散发出的奇异的压力,这种压力只有世上一等一的高手才能感觉得到,武功越高,这种压力也似乎越强。
可是,不等刘星雨的手伸出,嘉央秋措已经走了过去,他走得很慢,比平时还要慢。
林雷儿还在从容而优雅地吃着素面,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抬起头来看上嘉央秋措一眼。
忽然,嘉央秋措冷冷问道:“你就是林雷儿!?”
林雷儿还是没有抬头,她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她只是慢慢地夹起碗里的最后一口面,优雅地放进了嘴里。
她将筷子搭在碗边,缓缓地抬起头,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看着嘉央秋措,缓缓道:“我是。”
她的眼睛明亮而动人,可是无论是谁在这个时候看着林雷儿的眼睛都顾不得欣赏她的美,她的眼睛里虽然没有杀气,但是却有一股必杀气更加强大的力量,那似乎是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
这世上岂非只有“爱”才会无坚不摧?
她的剑岂非也正是为了救人而不是杀人?
嘉央秋措的目光转向了方桌上的剑,林雷儿的手并不在剑上,她似乎也没有要拔剑的意思,可是她的剑却似乎随时都在手里!
嘉央秋措的手已因用力而变得苍白。
他知道他已经输了,因为他的刀在自己的手上,而林雷儿的剑却似乎无处不在!
可是,他还是冷冷道:“拔你的剑!”
林雷儿显得有些疑惑,却还是微微笑道;“你已决定?”
嘉央秋措点头。
林雷儿缓缓道:“那么,你已可以拔刀了。”
林雷儿等着嘉央秋措拔刀。
嘉央秋措忽然觉得,只要自己的刀一出鞘,林雷儿的剑就会刺穿自己的咽喉。
他的生死似乎不是由林雷儿来决定的,而是由他自己来决定的。
只要他拔刀,剑就会刺穿他的咽喉,他就会死!
可是,他已准备拔刀,因为他已选择死!
空气似已凝结,刀也似乎变得沉重。
忽然,四郎刀登猛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林雷儿的面前,他几乎喊道:“我该死,是我该死,求求你们不要拔刀也不要拔剑。”
嘉央秋措怔住,刘星雨也怔住!
林雷儿疑惑地看着四郎刀登,缓缓道:“这世上本没有人是该死的,人生下来是为了好好地活着…”
四郎刀登竟忽然痛哭了起来:“可是像我这种人却不该活着,我该死!”
嘉央秋措忍不住问道:“你这是为什么?”
四郎刀登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道:“我该死,我该被埋在地下,打入十八层地狱,我差一点就害死了你…”
嘉央秋措更加不解,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四郎刀登垂首道:“是我骗了你,这一切都是假的。”
嘉央秋措道:“假的?什么是假的?”
四郎刀登道:“一切都是假的,酿了十年的酒是假的,俞大侠也是假的…”
嘉央秋措道:“你们不是说俞大侠是一个行侠仗义的英雄好汉么?怎么又成了假的?”
四郎刀登带着哭腔,道:“是假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俞乐池这个人,这些都是我和他们编好的谎言用来骗你的…”
嘉央秋措道:“他们?”
四郎刀登又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道:“他们就是魔教的人!”
嘉央秋措愕然…
四郎刀登接着道:“从那郊外的酒肆开始,你遇到的所有人都参与了这场骗局,他们不惜生命用自杀来演戏,为的只是要将你骗到这里来…”
嘉央秋措无奈道:“你也在骗我!?”
四郎刀登痛苦地点了点头…
嘉央秋措叹息道:“那又是为什么要将我骗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