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幸福的人来讲,孤独是一种享受,但是对于嘉央秋措来说,孤独却是一种折磨…
此刻,他已感受到了孤独所带来的无形的折磨。
他是孤独的,因为当他醒来时,客栈的屋子里已只剩下他一个人。
她去哪儿了?她一定是临时出去又没忍心叫醒自己,她一定还会回来。
于是,嘉央秋措便坐在椅子上等着。
椅子正对着窗户,嘉央秋措可以看到蔚蓝的天。
直到蔚蓝的天变得漆黑,嘉央秋措才缓缓站起。
他已不打算再等下去,因为他知道梁小飞这次或许是真的走了。
她为何要走?难道是因为他不敢爱她么?仅仅如此么?
……
天气越来越冷,天气冷的时候,街上的人总是很少。
只有西风将街上店铺的幌子吹得猎猎作响。
长长的街,只有嘉央秋措一人在走,他的步子不大,走得很慢。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他便看到街的尽头有七八个身着素衣的人朝着他飞奔而来!
那些白衣人的手中都提着剑,身上却带着血!
是谁的血?
忽然,随着一声惨叫,那其中一个白衣人便应声而倒,鲜血染红了夜色。
是他们自己的血!
原来,他们的身后正有二三十人黑衣人在提着刀,疯狂地追赶着他们,只消他们脚下稍慢,他们的后背便会挨上致命的一刀。
那几个白衣人似乎已经跑了很久,他们的力气似乎也已枯竭,他们的神情之中充满了恐惧,那无疑是对死亡的恐惧。
没有人想死,那几个白衣人还在拼命地奔跑着,因为他们身后的黑衣人似乎每一个都精力充沛,他们似乎可以感受到自后脑传来的刀风。
又是几声惨叫,那白衣人已只剩下一人。
同伴溅出的血已将他的白衣染成暗红色,他看到了嘉央秋措,他喘息着喊道:“救…救我…”
嘉央秋措站在街心,腰间是他的刀,他的手摁在刀上。
那幸存白衣人一头朝着嘉央秋措扎了过去,他绕到了嘉央秋措的身后,可是几乎也在同时,他的后背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刀。
鲜血流出,白衣人拽着嘉央秋措的衣襟:“救救我…”
嘉央秋措并未拔刀,那二三十个黑衣人却忽然停下,因为他们看到了嘉央秋措那漆黑的眸子,不怒自威!
其中一个黑衣人忽然抬起刀,指着嘉央秋措的鼻子,吼道:“野小子!想活命便快些滚开!”
嘉央秋措瞪着那黑衣人,一言不发。
那黑衣人似乎失了面子,又大吼一声,刀已朝着嘉央秋措劈了过去。
刀劈下,那黑衣人却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他的刀已不见,只剩刀柄,他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刀柄,又看了看嘉央秋措腰间的刀,银刀似乎从未拔出,他实在从未见过这样的怪事。
那黑衣人似乎看见了刚才有刀光闪动,可是他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这么快的刀。
忽然,又有六七个人将刀抡圆一齐朝着嘉央秋措砍了过去。
刀光又是一闪。
随后便听到“叮铃哐啷”的声音,那六七八刀也已被齐柄削断!
恐惧,不可置信!
每个黑衣人的神情都变得复杂,他们在往后退,忽然间转身,然后一哄而散。
他们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现在看上去更像是一群受了惊的鸭子。
嘉央秋措也不追,只是半蹲下身子看了看那白衣人背上的伤。
嘉央秋措叹息着摇了摇头,那白衣人显然已因失血过多而濒临死亡。
那白衣人的脸色已变得苍白,不过他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目中带着感激,颤声道:“多…多谢…”
嘉央秋措却道:“我并未救活你…”
那白衣人摇了摇头道:“你愿意拔刀,我已十分感激…”
说完,他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嘉央秋措忍不住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那白衣人的目中忽然有了痛苦之色,叹息着道:“我们本是嘉州同悲剑派的人,创派以来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料前几日魔教的人却忽然找上们来,杀了掌门柳正德,我们几个虽然逃了出来,却…却也难逃一死…”
嘉央秋措皱眉道:“那些人是魔教的人?”
白衣人点头,道:“是,他们都是新入魔教的人,据说属于魔教楚水邪魔天王的势力。”
他又咳嗽了几声,才接着说道:“楚水邪魔天王新入魔教,正在发展自己的势力,现如今整个嘉州已变成了地狱…”
接着,你那白衣人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牌。
嘉央秋措接过那玉牌,那玉牌上竟赫然写着一首诗:
柳边人歇待船归,
正觉心孤是送归。
德动仙人鸣佩遂,
死能宴罢兰亭会。
嘉央秋措虽不懂汉家诗词,但是一眼便看到“柳正德死”这四个字!
他忍不住问道:“这是?”
那白衣人的脸色已越来越苍白,他坚持着道:“这…这就是那楚水邪魔天王写给我们帮主的,他每杀一个人之前总是会写一首藏头诗给对方,凡是收到他藏头诗的人,绝不会活过三日。”
这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人,嘉央秋措的确还是头一次听说。
他又问道:“这个楚水邪魔天王是不是一副书生打扮?”
那白衣人有些吃惊,道:“你…你怎么知道?他确是一副落魄书生打扮,他看上去竟然文弱得很…”
他的神情越来越痛苦:“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人,却是一个杀人的魔鬼!”
嘉央秋措忽又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白衣人道:“你看上去刚到川西,想必还不知道我们川西坊间流传的十大高手吧?他就是书乘允…”
十大高手!嘉央秋措岂能没有听说,可是他偏偏就没有听说过书乘允这号人物。
白衣人接着道:“书乘允,十大高手中最可怕的一个!”
嘉央秋措默默回忆着四郎刀登给他讲的十大高手,数来数去也确实只有九位!
他这才想起,那日四郎刀登说道一半时,他忽然闻到了客栈传出来的那刺鼻的血腥味,这最后一位也是最可怕的一位高手四郎刀登却已来不及说!
嘉央秋措问道:“书乘允在嘉州?他究竟长什么样子?如何辨认?”
那白衣人艰难地问道:“你要到嘉州去?”
嘉央秋措点头。
白衣人剧烈地咳嗽,他的气息已微弱到极致,他的声音已小得几乎听不见:“千万不要去…嘉州已是地狱…”
这已是他的最后一句话,他不让嘉央秋措去,完全是出于好心,因为地狱是给鬼待的地方,人是万万去不得的。
可是,嘉央秋措怎可能不去!?
他留在川西岂非正是为了复仇?
他站起身子朝着嘉州的方向走,嘉州在南,街也向南。
他的背影看上去十分孤独,可是他走出的每一步又很坚定。
他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都很谨慎,但又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