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上,一座构筑宏伟的宅第之前竖着一面大旗,大旗上飘着一个斗大的“镖”字,旗子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朱漆大门的门顶上挂着一块黑底撒金的匾额,上书“流云镖局”四个金漆大字,匾额的右下角横书“总字”两个金色小字。
胆小的人是绝不敢站在这流云镖局的门口的,光是这镖局的门面就足以将人震住。
嘉央秋措刚刚下马,便看见那朱漆大门里跑出一个身材矮小且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来。
那男子衣着朴素但不是体面,满脸沧桑却透出睿智,想必是这流云镖局的管事。
他一走上前来便微笑着作揖道:“二位兄弟可是来卖马的?”
四郎刀登已不是第一次到川西来,他对汉人的文化已经多少有些了解,所以他也学着这位管事作了一揖,道:“正是,不知阁下是?”
那管事道:“在下姓胡,二位兄弟不妨就叫我胡管事。”
四郎刀登道:“那胡管事可否做得了主?若是能付了银子我们便将这些个马匹留下,也好早些回去。”
他说着摸了摸身边一匹马的马鬃,自豪地夸赞道:“我们的马全都是上好的藏马,吃的是甘甜的青草,饮的是清冽的泉水,矫健得很呢。”
胡管事笑着道:“在下一眼便看得出这些马绝对称得上是良驹,只不过还是要先请乐总镖头看了才能决定。”
身在异乡,做任何一件事都不会容易的。
何况事做生意的人呢?
四郎刀登只得点头道:“胡管事说得也对,那乐总镖头现在可在镖局里?”
胡管事道:“当然,买马就是乐总镖头的意思,他一早上就在等着二位呢。”
说着,他便站到一边,伸出一只手作了个请字,将四郎刀登和嘉央秋措让进了院子。
嘉央秋措在跨过门槛时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竟有些忐忑。
莫非他也是被这流云镖局的气势所震住?
绝不是,这世上绝没有任何事情能令他害怕,也绝不会有任何事物能够将他震慑。
他之所以忐忑,是因为他已隐隐地觉察出了这构筑宏伟的流云镖局之中暗藏的危险。
这完全是他的本能,而这种特殊的本能也是他与生俱来的。
他的确是一个天生的刀客。
流云镖局的院子里站着两排精壮的汉子,这些汉子全都穿着一副赤红的皮革软甲,想必正是这流云镖局的镖师。
镖师们全都负手而立,分列两侧,在中间留出一块空地来。
那空地上一个赤膊的中年汉子正将一口大刀舞得呼呼作响。
嘉央秋措的一只脚刚刚踏进院子,却见那赤膊的中年汉子忽然大喝一声,而后他的人也从那空地上腾空而起,一口精钢百炼的大刀已经朝着嘉央秋措迎面劈来。
这一刀之势,力道雄厚,如同猛虎下山,顷刻间便到了距离嘉央秋措眉心不到一尺的地方。
嘉央秋措的脸上全无表情,他似乎早已料到这流云镖局之中暗藏着杀机。
他只是抬头看着那口迎面劈来的大刀。
刀锋越来越近,已不足五寸。
四郎刀登瞪着眼,大张着嘴,他已惊得说不出话来。
此刻,他就像是一块雕塑一样呆立在了门口。
忽然,刀光一闪,只听“哐啷”一声,那劈下来的大刀已被一把银色的藏刀硬生生地隔开。
刀,是嘉央秋措的刀。
这柄藏刀原本是挂在嘉央秋措的腰带上的,可是现在却已握在了嘉央秋措的手里。
没有人能看清他是如何架开这一刀的,甚至没有人看到他是什么时候拔的刀。
可是,刀已在他的手里,那赤膊的汉子正踉踉跄跄地向后退着。
那汉子好不容易才用刀柄撑住地面,好让自己的身子稳定下来。
青石地面上,被那汉子手中的刀柄刮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再看那百炼成钢的大刀刀面,已赫然多出了一个口子。
他的大刀竟险些被嘉央秋措一刀削断!
那汉子喘着粗气,准备抬头认真看一下这个藏族年轻人。
他刚刚抬起头来,却发现嘉央秋措也在瞪着他!
嘉央秋措的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竟充满了杀气,无论是谁看到这双眼睛难免会感到恐惧的。
那汉子的后脊竟不禁有些发凉,此刻他很想有人能为自己披上一件衣服。
他觉得很冷,因为嘉央秋措的眼睛已使他感到恐惧。
人在恐惧的时候,往往会做些事情来为自己壮胆。
那汉子也是人,此刻他当然要做些事情来克服自己的恐惧。
他在江湖上走镖已经有了些年头,他知道骂人对于他来说是克服恐惧最好的方式。
他忽然大骂道:“格老子,日你的仙人板板,哪里来的野人,敢来我们流云镖局闹事!”
嘉央秋措一言不发,他紧紧握着刀,漆黑的眸子依旧狠狠地瞪着那赤膊的汉子。
他是一个天生的刀客,所以,除了他的刀,他什么都不愿相信。
他从不多说一句话,毕竟用刀说话要比用嘴说话省事的多。
这时,忽然听到一人大笑着拍手道:“哈哈哈,好快的刀,好俊的刀法!”
那人的声音亮如洪钟,似用丹田之气发音,整个流云镖局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那人方脸阔鼻,体格魁伟,身高八尺有余,身上的肌肉几乎要将他那身上好的绸缎衣服撑破。
此刻,他已从大堂拐了出来,一只大手将两个铁胆转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嘉央秋措的面前。
他躬身问道:“这位兄弟是?”
胡管事匆匆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说道:“误会,全都是误会,这位兄弟是来送马的。”
嘉央秋措还是一言不发,他握刀的手连丝毫都没有松懈。
四郎刀登依旧像一个木雕一般站在一旁。
胡管事生怕冷了场,他又转身对四郎刀登道:“兄弟,这就是我们流云镖局的总镖头乐正瀮,乐总镖头。”
听到胡管事说“送马”,四郎刀登才想起自己原来是到流云镖局卖马来的。
他总算稍微回了些神,道:“对对,我们是来给贵镖局送马来的。”
乐正瀮笑道:“看来真是一场误会。”
随即他又对胡管事正色道:“胡管事,有藏族的兄弟来了为何不事先通禀?竟闹出这样一场误会来!”
看上去,乐正瀮对胡管事的做法很是不满。
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