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宽,所以走起来也很平稳,只不过平稳得有些闷,闷得令人感到恶心,甚至想要呕吐。
赵斯文只觉得马车似乎是在旋转一般,一夜之间也不知转过了多少个弯,就像是庙里的转金桶一般,只管不停地转。
马车终于停下,窗帘撩开的那一刹那,一股清冷的空气灌进马车,赵斯文贪婪地吮吸着,幸好有这样一口提神的空气才使得他不至于在下车前呕吐得太过狼狈。
他站到地上时,依然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在转,他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自己的身子在转还是天地也在旋转。
他想要摘下黑布,可是他的手刚刚抬起却被一只干瘦的手抓住,这只手真是那戴着斗笠的人的手。
赵斯文愤愤道:“这块破布我还不能摘下来么?”
戴斗笠的人悠然道:“进了屋子自然会让赵先生摘下来的。”
赵斯文道:“我连自己在什么鬼地方都不知道,待会儿还怎么回去?”
戴着斗笠的人淡淡笑了笑,道:“回去?”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回去的时候当然还坐马车回去。”
赵斯文不耐烦道:“快些带路!我要把这该死的黑布扯下来。”
赵斯文只觉得自己是被人扶着走进去的,这一小段路似乎也全都是弯道,他们还是在转圈,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圈,转了多少个弯他的胳膊才被松开。
身子在转,天地也在飞快地旋转。
任何人在短时间内转上这么多弯子,都会感觉到天地在旋转的,一个感觉到天地都在旋转的人又怎能记住来时的路?
赵斯文不禁暗自感慨:“长生观音的所在的确是隐蔽得很,也不知她要花费多少心血。”
他终于感觉到天地旋转得稍微慢了点,便问道:“这该死的黑布能扯下来了么?”
可是,周围却安静得可怕,根本没有人回答。
赵斯文于是又朗声问道:“有人吗?这该死的黑布能扯下来没有?”
只听一个声音如同空谷幽兰的女子说道:“赵先生若是不喜欢那黑布便可以摘下来,若是喜欢就送给你,不过你要一直戴着。”
这说话的女子声音酥软人心,甜如浸蜜,让人听了倍感舒适,一路的劳顿竟也减轻了许多。
赵斯文当然不想一辈子都戴着这“该死的黑布”,那样的话跟瞎子又有什么两样。
他一把便将黑布扯了下来,可是他的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莫非自己已经是个瞎子了?他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发现眼睛还会模糊,说明并没有瞎,他才稍微放心了些。
只听那柔美的声音又再响起:“赵先生还没有适应我屋子里的光线,过上片刻就会好些的。”
这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任何男人听到这么好听的声音都会忍不住想要多说上几句话的。
赵斯文也是男人,所以他已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的人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你?”
那女子又说道:“我在这黑幔下,你当然看不到我。”
赵斯文又问道:“姑娘是谁?是魔教教主的侍女么?”
只听那女子竟“噗嗤”笑道:“我有那么年轻么?”
女人最喜欢听到的就是男人夸赞她的话,那黑幔下的女人听到赵斯文说她是“姑娘”显得很是高兴。
赵斯文已知道自己是猜错了,他笑着说道:“能有这么好听的声音的女子年纪当然不会太大。”
那女子笑道更甜:“真希望你说得是真的,只不过这世上还真有一个人虽然年纪大了,可是她的声音却偏偏不老。”
赵斯文道:“哦?那这个人是谁?我的确很想见见她。”
那女子道:“是想看看她长得好看么?”
赵斯文却摇头道:“不,我想看看她的声带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的确对医学已到了痴迷的地步,在眼前一片黑暗的环境中他竟然还对别人的声带感到好奇。
那女子也不由得笑道:“赵先生果然不愧是当世鬼才,一心只想着钻研医道。”
赵斯文淡淡道:“过奖。”
那女子道:“不过,赵先生却不用专程去看她,因为我说的那个人就在这里。”
赵斯文道:“哦?她是谁?”
那女子悠然道:“她就是你今天要看的病人。”
她不等赵斯文说话便抢着说道:“那个病人就是我。”
听了这话,赵斯文不由得一怔,他绝没有想到这甜如浸蜜的声音竟是魔教教主的声音。
他想了想,长生观音若是魔教教主的话,现在最起码已有六十岁,六十岁的人用这样的声音说话着实有些令人感到恶心。
赵斯文只觉得自己的胃在不由自主地收缩,可是现在毕竟是在魔教的地盘上,他还是拼命忍住了。
可是,他却由于要拼命忍住呕吐而使眼里憋出泪来。
不过,这时他却可以微微地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了。
这里是黑暗的,这种黑暗却绝不是光线造成的,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光。
四周的一切都是黑色的,黑色的桌子,黑色的椅子,还有到处挂着的黑色的布,甚至连地板、屋顶也都是黑色的。
在赵斯文的映象里,只有地狱才会像这里一样黑暗。
那女子的声音又从屋子的深处传来:“你的眼睛可以看到了?”
赵斯文这才注意到,这是一间又长又窄的房子,远远地可以看到一条厚重的黑幔从房梁上垂下,将整个屋子隔成了两段,而那女子的声音就是从那黑幔后传出来的。
他已开始相信,这黑幔后可能真的就是魔教教主,于是他缓缓说道:“看到了,全是黑色。”
那女子道:“黑色很美不是么?”
赵斯文淡淡道:“这个我却不敢苟同。”
那女子却道:“你不喜欢也没关系,因为你即便不喜欢,你的眼前也已全是黑色。”
的确,赵斯文的眼前已全是黑色,那女子话中的意思很明确,既然到了这里,便由不得你,想让你看到什么颜色,你便只能看到什么颜色。
赵斯文只有沉默,他已明白现在已由不得自己,甚至连生死都已由不得自己。
赵斯文摇了摇头,他试探地想要向前走上几步,走到那黑幔前看看这神秘的女子究竟是谁?如果她真的是魔教教主的话,那魔教教主究竟又长什么样子。
他的脚刚刚迈出,却听到那黑幔后传来一声厉喝:“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