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莲眼·帝释天下篇

关灯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

【告知书友,时代在变化,免费站点难以长存,手机app多书源站点切换看书大势所趋,站长给你推荐的这个换源APP,听书音色多、换源、找书都好使!】

明·正统十四年

这是京师最负盛名的“素瓷居”。

秋月霁,翠梧凋。出素瓷,传静夜。

昔日开元颜鲁公真卿与陆士修、皎然僧等六人月下品茗,啜茶传吟,偶得佳句:“素瓷传静夜,芳气满闭轩。”

素瓷,顾名思义,乃是极品的白瓷茶具,而这“素瓷居”,自然也就是一家上等的清幽茶居,只不过,它却并不是一家普通的茶居。

在茶事风行,楼肆馆阁不一而足之时,“素瓷居”开业不过三年,便已独步京师,大受文人雅士的青睐与追捧。流连素瓷居中,可品茗,可听曲,可对奕,净几暖炉,茶铛旋煮,既是翰墨文事也是风雅□□。而素瓷居的茶叶更是公认的尽皆佳品,凭轩小坐不过片刻,便能窥见千古茶事之一,喝出的茶味也自然与别处不同,堪称是“春风试手先梅蕊,瓶姿冷艳明沙水”。

京师的才子们平日无事,也不论是寒晨暖夜或者细雨斜风,总要邀上三五新知故交来此地把盏叙谈,沏一壶清茶,听几首古曲,虚怀以待,与众雅士徜徉于诗文之中。素瓷一盏在手,万壑成竹于胸,慢斟细啜,对谈独处,宜心宜身宜书宜画更怡情。紫砂茶壶中梗叶翩跹上下,有若世事沉浮不可预测,青花盏底茶汁无论浓淡之味,皆可品出人生世事甘苦无常,不管是谈古论今,还是吟诗作赋,皆可尽展文人雅士之风。

素瓷居内置敞轩明几,甫一跨入紫檀镂花的玄关,首先便可见到门口那落地的白玉屏风上以刚劲的字体篆刻着“茶圣”陆羽的《六羡歌》:

不羡黄金o,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惟美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茶居大厅中的四根桧木大红柱上绘着芙蕖与修竹,由此可知,这“素瓷居”的老板也必然是个风雅之人,竟懂得以荷之纯与竹之洁侍奉茶事,实在难得。而这“素瓷居”更是洞天别具,一廊通幽,将喧嚣烦琐远隔于清幽静谧之外,芙蕖之亭立,修篁之披覆,泻浓荫于人间,堪称品茗之佳境。

茶居二楼皆是小巧雅致的静室,分别挂着厚重的布帘,通廊最尽头处的那间静室尤为不同,不仅门帘是轻盈的丝帛,上头还以珠翠绣着含苞怒放的菡萏与碧如青丝的翠竹,清新而馥郁,一看便知不是用来招待普通客人的。

静室内,两名男子分坐棋盘两边,正在不紧不慢地对弈。

“于大人下棋是一直惯于这般心不在焉的,还是有什么烦心之事?”年轻男子眼神闪烁,恬淡的笑容若冬日阳光一般慵懒,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执着一枚黑子,以极慢的速度落在棋盘之上,漫不经心地发问。他头戴麒麟纹的束发玉衡,用玉簪横插贯纽以固发,耳边垂下素色的带子,身着圆领银底金边织锦袍,袍上用宝蓝色绣线绘着缠枝叶茂的宝相花,宽大的袖口绣着暗色花纹,白玉腰带上以奇诡的图腾为饰。

此人乃是当朝天子正统皇帝的胞弟——j王朱祁钰,

与他对奕的是个已年逾五十的男子,穿着极为朴素的玄色大襟袍,睿智的皱纹分布于唇角额际,双眸炯炯有神。他是当朝兵部左侍郎于廷益,虽然是应邀前来品茗下棋,但,看他目前的神情,似乎并不投入,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他盯着棋盘,思考了良久,手中的白子却是怎么也落不下去,好半晌才貌似随意地往棋盘上一放:“j王爷多虑了。下官并非心不在焉,也没什么烦心之事,不过是因为棋艺难登大雅之堂而甚感羞愧罢了。却不知,j王爷今日何来的雅兴,约下官到此处品茗对弈?”

“本王听说这素瓷居的茶与其他茶居不同,今日便突发奇想来品尝品尝,又苦于棋瘾作祟无人作陪,得知于大人府邸就在附近,特差人邀请大人过来小聚一番。”朱祁钰沉吟了片刻,嘴里挤出一个不怎么具有说服力的理由。

于廷益看着他的笑脸,总觉得其间似乎还有着什么。作为兵部重臣,与藩王私下结交乃是欺君罔上之大罪,他身为兵部左侍郎,为了以防瓜田李下,落人口实,根本就不应该应邀前来。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琢磨了许久,还是来了。若问原因,只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朱祁钰平日看似是个软弱的皇族子弟,脸上尽是懒散的表情,但此刻,他的眼睛却璀璨得不可思议。呵呵一笑,他似乎已经看穿了棋局的死穴所在,手中的棋子却始终迟迟不肯落到棋盘上,话语中似乎暗含玄机:“于大人,要不要本王给你个机会,允许你收回这步棋,再思量思量?”

“下官向来出棋不悔,不用再思量了。”于廷益摇头拒绝,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指刚才的走的那步棋早已经是多番思考的决定,自然也就没有再行斟酌的必要,实际上却是将心理的疑惑不着痕迹地收敛得严严实实。

不管怎么样,既然来了,姑且看看j王想打什么小算盘。

朱祁钰微微挑眉,唇角凝着一丝询问,从容而优雅:“于大人真的不后悔?!”

于廷益端起手边的白瓷茶杯,将杯中的澄澈碧绿的“敬亭绿雪”一饮而尽,留下两个斩钉截铁的字眼:“不悔!”

“于大人太过认真了,下棋不过也是为了消遣而已,何必凡是一板一眼,默守陈规?你不悔棋,下一步该怎么走,真叫本王为难!”朱祁钰伸出食指,轻轻敲着桌面,深幽的黑眸直望着棋盘,状似为难,说话轻轻慢慢,可那云淡风清表情却浑似这话不是出自他口中,仿若事不关己的模样。

“j王爷,这绝非消遣的问题,而是原则问题。下官做事一向说一不二,是非黑白自能有所辨识,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从来不吝于承担后果,凡事只求个光明磊落。” 于廷益眉端隆起细纹,一点也不像有开玩笑的意思:“既然这局棋已经是死棋,那下官认输也无妨。”

“世事并不如表象这般简单。太公望说得好呀,大智非智,大勇非勇,大谋非谋,大利非利。于大人此举实在是高明,你根本是有心承让,故意向本王认输。这盘棋从一开始便注定不是死棋!本王若是自鸣得意,只怕就已经落了下乘了。”朱祁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话,一边将手中的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不过一步棋,不仅将刚才近乎已死的棋局开启了新局面,更是使对奕双方势均力敌,难分胜负。“这局棋大人从一开始便占尽了上峰,死棋不过伪装的表象罢了!本王若是自鸣得意,只怕早就已经落了下乘了。”他了悟地一笑,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似乎已经看出了于廷益是在有心试探他。

果不其然,默然半晌之后,于廷益再次落下一枚白子,眉梢微露赞许:“j王爷果然机智过人,不露锋芒,就连下棋也这般小心谨慎,难怪甚得皇上宠爱!”

“于大人过奖了,本王天生驽钝,皇上的恩宠也不过是念在兄弟情分罢了。”朱祁钰悠然一笑,虽是谦虚的言辞,但仍旧不甚在意。他瞅着变幻莫测的棋局,浅浅啜了一口茶,不觉间将那吊儿郎当的神色收敛了几分:“黑白两道,棋圆盘方,羽扇轻摇硝烟起,尘埃落定弹指间。下棋可是一门大学问。若论其深奥其玄妙却远非他物所能比,其兴兵布阵时讲究高瞻远瞩运筹帷幄,待近身博杀时又需胆大心细智勇双全。于大人还自谦棋艺不精,照本王看来,于大人对布阵兵法等必然多有研究,不止棋艺精湛,论棋德,更是甚高!”

对于他看似褒扬的言语,于廷益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一般下棋之人,或眼大漏神而成蒙括谈兵,或小肚鸡肠难兴将相之业,真正能远比孔明、近赛刘基者实在是鲜有。下官不过是有几分运气而已,担不起j王爷的褒赞。”

“于大人言重了,须知,花看半开,酒饮微醉,此中大有佳趣。”朱祁钰瞳眸一亮,安然睇视着眼前这个忠肝义胆的硬汉,语气也越发平静:“为人淡泊之士,必然为急功近利的浓艳之徒所猜疑,言行检点之人,也大多被德行放肆之人所忌恨,这世事本是如此,有人汲汲功名,便自有人耿耿利禄,官场向来是这般藏污纳垢,如今,惟有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之人才可于官场无往不利。”说着说着,他忽而低头,压低声音慨然喟叹:“大人既然可以在棋局之上深藏不露,却又为何在为人处世时过分直率,徒招小人处处刁难?”

听他这么一感慨,于廷益立刻正色地蹙起眉,似乎对他话语中的规劝并不赞同:“下官既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才涉及官场,也不会因为小人的挑衅便随意妥协。下官只知,宁可为小人所忌讳,也切勿为小人所媚悦。疑忌也好,刁难也罢,都由得他去。”

他看得出,眼前这个年轻人或许是一番好意,可这好意却与自己的原则相违背。他于廷益从来便不是一个与污秽之徒轻易妥协的人,尤其是——权阉王振之流!

朱祁钰状似慵懒,深敛在眸底的光芒却让人难以臆测他的心思:“于大人,本王并不是要大人与奸佞之徒同流合污,只是,常言道:‘曲高而和寡,君子不可持好洁独行之操。’况且,山之高峻处必然无木,而溪谷回环之处则往往草木丛生,水流湍急之处无鱼无虾,而渊潭停蓄之地就鱼鳖聚集。既然身在官场,大人何不试着圆滑些,暂且明哲保身,以求智者之识明者之举应对那些不入流的宵小之辈,静待时机?”

对于眼前这个以廉洁之名震惊朝野的兵部左侍郎,朱祁钰是极为欣赏的。当年,于廷益因不肯献媚于司礼监提督太监王振,而被冠以对皇上不满的罪名,若不是山西、河南两省官民进京伏阙请愿,只怕早已经被谄媚于王振的亲党害死在锦衣卫诏狱中。而今,王振之流又在暗地策划排挤忠臣良将,只怕绝不会轻易地放过诸如于廷益等忠良之士。

于廷益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j王爷此言不失是个玉韫珠藏的妙计,只可惜,戒浮,藏辉,戒的是浮躁之气,藏的自傲之言,却绝不是德行与正气!下官自有为人处世的原则,决不与污浊之辈为伍,誓要留清名正气祭天地!”

“于大人一向视阿谀迎奉为无物,敢于直面上书,不肯讨好王振之流,清正廉洁之名自然是人尽皆知,此高风亮节令本王大为钦佩!”朱祁钰微微眯起双眼,虽然仍旧是笑脸,却显得高深莫测:“但于大人可曾想过,太过刚直必然遭人排挤,只有手握实权才能为百姓造福,两厢权衡,大人又何妨屈就一下呢?”

于廷益的脸色越发肃然:“下官就算要屈就也绝不向那班小人示弱!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下官自认是坦荡荡之人,自当坦诚无私,无惧无畏,所以也自然就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至于造福百姓,此乃分内之事,不便成为随意妥协的借口。”他略微顿了顿,“说到这里,下官倒有一事不太明白。以j王爷的才智,如若涉朝干政,辅佐皇上处理朝中大事,必然可以压制王振等人的嚣张气焰,朝政必然不至于晦暗至此。只是,j王爷如今却为何甘愿避守j王府,对一切置之不理,任由权阉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翻云覆雨?” 不觉间,他话锋一转,将话语引至了朱祁钰的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不过二十一岁的年轻人,看他对此有何说法。

朱祁钰并没有如于廷益所料的那般手足无措,相反,他神色如常,镇定得不像话,就连唇边的笑意也自然得看不出一丝破绽:“于大人有所不知,人知名位为乐,不知无名无位之乐为最真,本王是个没担当的人,不过是生来运气好,承了先皇的姓氏,就本王而言,只求任一闲职,棋酒为伴,茶友相陪就好,居不得高位。矜名不若逃名趣,练事何如省事闲?君不见,伶人粉墨登场,将妍丑全然寄托于笔端之上,歌残场罢,方才的妍丑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再如同你我对奕,在棋盘上杀得你死我活,等到局尽子收,方才的较雌论雄又能带来多少实质利益?”

展眉一笑,他一派气定神闲的姿态,将手中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抛,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窗外一片苍茫的夜色,声音依旧如玉暖生香,温润清越:“若是可以,本王倒宁愿求一红颜知己,裘褐为衣,与之俱隐深山中,似陶潜一般夫耕于前,妻锄于后,倒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

话音一落,他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淡了些,双眸熠熠发亮。

于廷益不是没有明白他话语中的淡泊权势的意味。只不过,是什么让一个韶华正茂的皇族青年对功名利禄有了倦怠之心?像他这般的年纪的男子不都应该豪气干云,雄心勃勃的地企图建立万世功业吗?可为什么眼前这个贵为j王的皇族青年竟然希望效仿陶潜,守拙归隐?

这是幸,还是憾?

于廷益正想着,不觉间,朱祁钰突然转过身,唇角含笑:“多谢于大人今日作陪,本王忽然记起还有要事未曾办妥,就此先告辞了。”

于廷益只道是一向谨慎的他为了逃避接下来可能涉及到的谈话,不想随意落人口实,也就仅只笑笑,起身回了个礼。

随着脚步声的离去,嵌珠镶翠的门帘发出一阵清灵的声响,那俊挺的身影消失在了静室门口。

执起桌上的紫砂壶,看壶中微带淡绿却也清澈见底的茶水慢慢汇如釉亮的茶杯中,于廷益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如今这朝堂,岂止是晦暗,简直是污浊至极!有才者皆受到排斥和贬黜,无能者却借着阿谀奉承往上攀爬,明净清逸竟远不及手中这壶茶……

【告知书友,时代在变化,免费站点难以长存,手机app多书源站点切换看书大势所趋,站长给你推荐的这个换源APP,听书音色多、换源、找书都好使!】
章节报错

上一章 目 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热门推荐: 星汉灿烂 人族镇守使 陆地键仙 我只想安静的做个苟道中人 我有一剑 从大学讲师到首席院士 万相之王 从长津湖开始 修罗武神 从木叶开始逃亡
相关推荐:每天都想和科研大佬组成扶贫cp做贤妻大明皇长孙!凡仙双城:英雄见证系统快穿:哥哥,再追我就狗带了重生从拒绝加班开始仙界逍遥万年老妖称霸兽世做女王狼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