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怎教花瘦

关灯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

【告知书友,时代在变化,免费站点难以长存,手机app多书源站点切换看书大势所趋,站长给你推荐的这个换源APP,听书音色多、换源、找书都好使!】

诺大的文渊阁,华丽而充满阳刚之气。殿内檐柱上雕饰着金龙和玺彩画,三交六菱花隔扇门上篆刻着龙凤承祥的图腾。水晶帘幕之下放置着上好的紫檀条案。鎏金貔貅的炭盆中,炭火不时烧得哔哔剥剥,空气中浮着极淡雅的檀香味,无形地迷离着感官。

朱祁钰端坐在披着水晶獭皮软垫的朱髹金饰榻椅之上,并不曾看向木偶一般不说也不动的汪云慧,英俊的脸庞上更是不见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波澜不兴的深海。宝蓝色的常服上,那九条五爪困龙在五色云雾间翻腾,姿态倨傲,一如这个执掌河山社稷的男人,举手投足皆是尊贵之气。

汪云慧抬眼看着朱祁钰——她那名义上的丈夫,纵使自个儿的脸色显得晦暗,但神色却力持端然如水。满室的金碧辉煌淌进她的双眼,不知怎地就模糊成了蒙蒙薄雾,转瞬又匆匆化去,不留一丝痕迹。

在这重重深宫之中,陪伴着他的是奏折、狼毫、墨砚、香茶。

还有美人。

“皇上在宫里过得还习惯么?”好半晌,她才温婉地开口,打破了那令人呼吸不顺畅的寂静。不知为什么,她越是端庄,脸色就越发显得苍白,仿似为了隐忍,手指不由攥住手中的帕子,紧得连指甲都几乎掐进了掌心,嵌进了肉里。那极细的绡丝帕子不知何时被汗给浸湿了,冰冷的贴着手掌,令她极轻微地战栗着。

寒碜出了口,她才惊觉自己的问题是如此的不识趣。这文渊阁,她从不曾有幸进驻过,而他的怀抱,她更是从未有机会依偎过。此刻,那娇小柔媚的杭贵嫔正在他的怀中熟睡,如玉般的脸轻轻靠着他的胸膛,随着彼此的呼吸轻轻起伏,比亲吻爱抚更显出几分暧昧,营造出郎才女貌的契合画面,令人艳羡。

美人在抱,大权在握,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即使从前不曾经历这样的生活,想必也可以很快就习惯吧。她操的实在是不该操的心,早在赐筵款待诸王的那一晚,越王向皇上进献美人,她就曾细细打量过这杭贵嫔,的确是妩媚袅娜,色艺双全,不可多得的玉人儿,也难怪可以讨得他的欢心。而以后,还会有许许多多多的“杭贵嫔”依偎在那个她不曾依偎过的怀抱中,争夺分享着他的驻目与宠溺。

她早该认清的。他虽然是她的丈夫,却从不曾属于她,以前不曾,以后,更绝无这样的可能。

“还好。”与汪云慧的思绪绵绵恰恰相反,朱祁钰似乎根本就没花心思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简简单单两个字就算作是回答。眉尾一扬,有意无意挑作一个极其完美的弧度,他一手揽紧怀中的佳人,一手抓过条案上的折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有劳王妃挂心了。”依旧是那不冷不热的语气,与在j王府时没有任何的不同。

丝毫没有夫妻间的亲昵,有的,只是客气疏离。

汪云慧直直地看着朱祁钰,唇边突然滑过一抹笑,没有半分妩媚嫣然,有的只是悲哀和自怜。她似乎是想说什么,嘴张了又张,却发不出声音,好一会儿,才又平静地开口,问的仍旧是不识趣的问题:“臣妾听说皇上最近专宠越王进献的余杭美人杭贵嫔,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朱祁钰翻着折子的手因她的言语略略一顿,却没有抬头,藏在阴影中的双眼好似两砚反复研磨的浓墨,深不见底。“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唇边浮起一丝阴恻恻的笑纹,他又继续翻着那折子,用心不在焉的语气扔回了一个反问。

他知道,专宠“杭贵嫔”一定会引来多方关注的,而且,为了让这种效果最大限度地引人非议,他刻意营造出了与素衣几乎形影不离的假象。那些关注着“杭贵嫔”的人,都有可能是施下人蛊的罪魁祸首,或者是多少知道些内幕的同谋。

如今,汪云慧的发问是不是意味着一直掌控她的孙太后有可能就是策划“人蛊阴谋”的幕后操纵者?

这很难说。

毕竟,孙太后当日在华盖殿的言行的确有可疑之处。越王进献杭卿若本该是极秘密的计划,可她却似乎知道得一清二楚,还很乐于促成着对自己并无好处的事。若说她没有阴谋,只怕明眼人都不会相信。

“皇上以为臣妾是妒意勃发了么?”汪云慧并不知道朱祁钰此刻的诸多揣测,一厢情愿地将那冷笑给曲解了。低敛的黑眸失神了片刻,才重又拾回神智,若有所思地直视着眼前的他:“皇上误解了,臣妾绝无妒意。皇上如今还没有子嗣,臣妾心想,皇上不妨多册封些妃嫔充实后宫,同沾雨露,也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同沾雨露?开枝散叶?

好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妻子!

朱祁钰唇边的笑意更冷了,揽着美人半倚在软垫上的慵懒身形丝毫未变,话语却隐隐散发出摄人的戾气。“朕心里有数。”带点捉弄的意味,他握住素衣的手,指尖轻缓地滑过她手心的每一丝纹路,辗转咂摸,仿似咀嚼着彼此宿命地联系。看不出喜怒哀乐地瞥了汪云慧一眼,飘浮得心思令人捉摸不定,只是语出淡然地提醒了一句:“你还是先顾好自个儿的事吧,下个月便是封后大典了。”

汪云慧惶然不安地低下头,垂眸恭谨得一丝不苟,压低的嗓音带着几分怯懦和不确定:“皇上真的要册封臣妾为皇后么?”

“你今日偕同太后前来,不就是想确定这事么?”朱祁钰眼角搀杂了冷嘲热讽,原本抚摸着素衣掌纹的手倏地收紧,力道大得连装睡的素衣也不觉有些微的吃痛,身子僵了僵。“朕若是不册封你,那,倒是该要册封谁?”眯起眼,眸光刻意扫过素衣微微皱起的眉头,也不知他是出于什么谋算,竟然毫不客气地扔出了一句难分真假的讥讽:“难道,要朕册封杭贵嫔为皇后么?”

汪云慧浑身一颤,明显被他的反问给堵得哑口无言,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似乎被那满坑满谷的嘲讽给刺得微微发痛,连心也惶然失措地紧缩成一团。“臣妾失言了。”她微微欠了欠身子,知道朱祁钰对她的误解和反感早已不是一日两日,如今再说这些不识趣的话,只会自取其辱,便也识相地立刻转移话题:“臣妾也知道,册封大典之后,想要出宫必然不易,故而斗胆,恳请皇上答应臣妾一个要求。”

要求还未说出口,她就已然先行跪地。

“姑且先说来听听吧。”

朱祁钰眉目半敛,对她下跪的举动视若无睹,声音没有提高半阶,却莫名地让人不寒而栗。

“臣妾的兄嫂前年因病双双去逝,留下一双体弱多病的孤女,无人抚养,臣妾的父亲便做主,将她们过继给了臣妾抚养,不知皇上可还记得这事?”汪云慧匍匐在地上,低低的声音异常平静,述说着那些早已模糊的往事。

“当然记得。”朱祁钰点点头,澄澈的眸中凝结出冰冷的光芒 :“那两个小女娃不是一直在呆在顺天府的么?”

他记得那件事,当时,她也是如现在这般跪地央求他,而他,也并没有反对。

见朱祁钰还记得这事,汪云慧才又继续往下说。“臣妾的父亲身患宿疾,近日以来频频发作,身子更是时时有恙,臣妾担心那两个年幼的女娃儿无人照顾,想将她们从顺天府接过来,陪同臣妾一同入宫,只当是给臣妾作伴,不知皇上意下如何?”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竟然带着淡淡的哀戚。

真是个手腕高明,不露痕迹的女人,竟然迂回地借这小事提醒他对她一直以来的冷落,孙氏派她到j王府来做眼线,想必也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吧?!

朱祁钰只当作是听不懂,眉间浮起倦意,随意挥挥手:“不过是件小事罢了,你既然开了口,朕自然会允了你。还有事么?”言下之意,大有“无事且去,好走不送”的逐客味。

之前,他处处忌讳孙氏,是担心自己的母妃在宫里受苦,而今,他已有了万全的计划,只等派出的人将皇兄给救回来,便功德圆满了。往后的日子,他再也不想受人束缚,看人脸色。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管他什么荣华富贵,皇权尊位,他统统都不想再要了。

撕去伪装的无害外表后,他其实是一只睥睨尘世的鹰隼,随时都可以伸出利爪将猎物撕裂且吞食殆尽,端看他有没有那份闲心。

这宫阙重重的牢笼真的能困住他?

那,要试试才知道!

“臣妾——”

汪云慧依旧跪在地上,似乎并没有起身的打算,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却又迟迟说不出口。

朱祁钰挑眉,打断了她的装模作样:“吞吞吐吐地做什么,有什么事就只管直说吧。”

“臣妾今日斗胆,想为翥儿讨个封衔,不知皇上是不是也能允了臣妾?”深吸一口气,她终于将要说的话说出了口。

旁人听见,只道她是心地良善,可话语传入朱祁钰的耳中,便全然变了味儿。

“哦?你想为翥儿讨封衔?”他玩味地挑起眉峰,几缕不驯的发丝垂落在额际,更显得他诡谲难测。深邃的眸子斜斜一睐,冷不丁地射出摄人寒光,他语焉不详地开口,话语中的嘲讽越发深了。“朕最近太忙,倒是疏忽了,你几时与翥儿变得如此情同姐妹了,竟然肯为了她那胡闹的心思做说客?”

且不提翥儿是不是真的去求过他,这女人能无所畏惧地向他提出这种要求,便不可能没有要同他玩心思的意图。只可惜,谅她再是聪慧,也还稍嫌嫩气了点。

翥儿即便知道他的一些事,也都是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他向来小心谨慎,自认没有一丝破绽,也不怕她妄图见缝插针。

“皇上近日忙于国事,身边有佳人相伴,自然不知翥儿这痴情女子是如何夜夜垂泪到天明的。”汪云慧低垂着脸,没人看得清她说话时是什么表情,只觉得话语中似乎有些一样的情绪,让人刚想要牢牢抓住,却又无法再觅见踪影。自从唐翥儿被送回j王府后,便一直神色恍惚,茶饭不思,有时还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吓得汪云慧以为她患了失心疯,忙不迭地请了大夫来瞧,才知是心有郁结所致。

“翥儿对皇上是什么情意,皇上恐怕应该比臣妾更清楚——”

“纵使清楚,也不过是徒然。不可能便是不可能。”朱祁钰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 “她倒是说得出做得到,脑筋动到你身上来了。”冷冷一哼,那狭长的瞳眸便凛了起来,字字如刺地鞭苔着,也不知到底是责怪唐翥儿,还是不满眼前的汪云慧。

大约是察觉到他的语气有变,汪云慧终于抬起了头,双眼直直地看着他。“翥儿并不曾对臣妾说过什么,只是,她最近一日比一日消瘦,要么就以泪洗面,要么就无神呆坐,茶不思饭不想,前日更是一门心思要去庵堂剃度出家,臣妾好说歹说,费尽口舌才将她给劝了回来。可劝得了一次,劝不了二次,三次,旁人再怎么劝,也都是治标不治本,唯有皇上才能真正救得了她。臣妾左思右想,故而决定今日入宫,斗胆请求皇上成全了她的一往情深!”

朱祁钰沉默了。

当日,翥儿私下里对他说的那番话,他至今记忆犹新,也不知是该说她傻,还是说她痴,他一心要她远离这些暗战纷争,可她却偏偏要任性地一脚踏进来,殊不知,正好给他人可趁之机。

“云慧,你倒是依旧这么善解人意。”

过了好一阵子,就在汪云慧认定一切全无商量的余地时,朱祁钰终于开了口,黑如曜石般的乌眸直直 地揪进她的眸中,听不出是褒还是贬。

“皇上,臣妾与您四载夫妻,从未听您唤过我的名。”汪云慧一字一字地喃喃叨念着,柳眉微蹙,眼神茫然,唇边浮起淡淡的微笑,却又在一瞬间转为哀伤凄惶,几乎被那一声“云慧”给逼出了她的泪意。就连一向平静的声音,如今也如秋日里落下的满地枯叶,让人惊怕它随时会发出满含破碎的声音。

“那你知道朕为什么从来不唤你的名么?”朱祁钰不动声色地低垂着头,并不看她。见素衣一直很配合地闭目假寐,“睡”得规规矩矩,他也就索性将这戏演个彻底。

“因为,在皇上眼中,臣妾是太后派来监视皇上的人,皇上从不曾信任臣妾,又怎么会唤臣妾的名呢?”汪云慧苦苦开口,颊上绽开一朵犹带哀愁的笑容。他对她的态度,与其说是客气,不如说是疏离。四载夫妻,不过有名无实,莫说同床共枕,他甚至连她的手也不曾摸过。

说来实在难以启齿,为人妻已经四年了,她至今还是完璧。洞房花烛夜,他不曾和她说话,也不曾饮合卺酒,更不曾掀她的盖头。整整一夜,她就这么惶恐不安地顶着喜帕呆坐着,听他一页一页翻着书册。直到天微微亮了,他才缓缓走近喜床,也不知抓过什么东西,划破了手掌,将血滴在那喜床上铺开的白练上,静静留下一句“本王身患隐疾,有些不适,过些日子再说”,便出了寝房。尔后,他差心腹的丫鬟过来将自己的东西收掇了,一应搬到后院的“拍阑阁”,便没再踏入过那间寝房。她拿着那块染了血迹的白练,知道了他的用意,除了呆滞还是呆滞。白练上那殷红的血如此刺眼,乍见时心头如被电殛。当时,她只道他是真的有什么隐疾,又不想被人知悉,所以才这么做,出于女儿家的羞怯,她也就没有多问,只拿了那白布交了差。孙太后每次召她进宫,询问有关他的举动言行,她都据实以告,并不觉得他有什么叵测居心。

她从未深究自己是几时开始对他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情意,或许是华盖殿里指婚的那一刻,也或许是花轿上,她偷偷掀起喜帕偷看他背影的那一刻。看着他时,她心里想的是一辈子。

他待她并不苛刻,该有的样样不缺,只是,对她,他从来都是尽力避而不见,将心锁在彬彬有礼的笑容下,重重包裹,宁肯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在拍阑阁吟诗作画,也不愿涉足她所住的寝房多看她一眼。

后来,她才渐渐知道,他不肯掀她的盖头,不肯碰她,并不是因为什么隐疾,而是心病。只因,他知道,她是孙太后派来监视他行踪的。

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横在彼此之间,令她不得不接受事实。

原来,他们没有一辈子。这一世,无论是相隔千山万水,天涯海角,还是近在咫尺,一线之隔,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同样的遥远。

“你在怨朕?”居高临下的声音嘶哑而低沉,传入她的耳膜,恍若隔世的痛觉。

汪云慧摇摇头,视线焦距幽幽地透过他,落向不知名的彼处,唇色绽出苦涩的笑意:“不,臣妾只是在怨自己,怨自个儿福薄,担不起您的青睐。以往,臣妾嫉妒翥儿,嫉妒她能博得您的关怀,而今,臣妾嫉妒杭贵嫔,嫉妒她能博得您的专宠。女戒七出,臣妾犯了善妒之罪,根本就不配做皇后。”以往,她的心是一潭静水,风雨大了,偶尔还会惊现微澜,可现今,她已经心如死水,未来的日子,即便暴风骤雨,惊雷霹雳,也断然不会再让她的心湖生出丝毫涟漪。“倘若臣妾可以选择,臣妾宁肯不做皇后。”

“可你没得选择。”朱祁钰若有深意地看着她,黑眸灼亮得骇人,心头像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平日温文尔雅的从容,已被出鞘般的锋寒取代,冷戾寒凛,全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令人打心里觉得胆寒。

“是呀,臣妾没得选择。当日被封为j王妃是如此,如今被册封为皇后也是如此。”汪云慧仰头注视着他。她从不知道,也从未见过,他那温文的脸上会露出这种神情。忘了该要害怕,也忘了该要立即闭嘴,她痴痴地望着他,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长埋在心底的疑问:“倘若,倘若臣妾不是太后指给您的,您对臣妾会不会有所不同?”

“或许吧。”似乎是不愿多谈这个纠缠不清的问题,他冷淡地回应着,下颚越绷越紧,好似要碎裂了一般,借着之前的话题来避开:“翥儿的事,你不用过分操心了,朕自会同她兄长商量,尽快为她做好安排。”

“既然皇上有所安排,那么——”汪云慧无声的叹口气,缓缓起身,打算敛首告退,“臣妾不打扰皇上了。”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一声幽幽的低叹传入她的耳中:“近日王府的杂事就辛苦你了。”

“若是皇上肯多看臣妾一眼,即便再苦,臣妾也甘之如饴。”她僵直了身子,也寒了一颗心,没有回头,硬撑着用最后的镇定说完那意味深长的话语,无声地哽咽,眼中蓄积了好久的泪终于淌了下来,

微微一滴泪,擦过她的鼻翼,落在绣着白色山茶的短褥上,瞬间就不见了。她颤巍巍地走到门口,还未伸手推门——

又是一滴。

眼前终于一片朦胧。

****************************************************************************

汪云慧虽然离去了,可文渊阁内的抑郁与哀伤之气并没有完全消失。

“睡醒了?”朱祁钰垂下头,看着双眼圆睁的素衣,戏谑的语调毫不掩饰。

素衣挣脱他的怀抱,胡乱理了理似乎微皱的衣角。

她从头到尾都在倾听着他与别人的对话,无论是与孙太后,还是与汪云慧,一个字也不曾遗漏。透过这些,她开始想要推翻心中原本对他的界定,却也不得不再次确认一个铁一般的事实——他的脸上有太多的面具,与孙太后的较量堪称是步步为营,谨慎小心,与汪云慧的谈话却是晦涩不明,字字芒刺,顷刻之间,警报解除,他似乎又恢复了原本的吊儿郎当,满不在乎。

而且,她几乎可以确定,他方才执意要抱她在怀中,做出一副无限珍宠的模样,绝对是刻意为之,暗藏目的。虽然不清楚他具体有什么打算,但也知道大概方向,他已经计划从这场闹剧中抽身了,所以才会联合七哥营救朱祁镇。

她现今心乱如麻,不知所措,他的自作主张更是令她头疼不已。

“你为何对她如此冷淡?”素衣一想起方才那言辞哀戚的汪云慧,便忍不住唏嘘长叹,唇齿间一股微苦的滋味。“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结发妻子。”

“我可不认为一个会将你平日的一言一行全都告知给别人的监视者,可以称之为所谓的结发妻子。”浏览在奏折上的幽睁瞥了她一眼,方才那装模作样的自称也懒得再用,朱祁钰自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语气却是与脸色毫不搭调的冰冷。

“她也不过是个受人操纵的可怜人,即便做了什么令你不待见的事,也是出于无奈,何必如此斤斤计较?”虽然明知汪云慧和孙太后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素衣仍旧止不住泛滥的怜悯之心。“很多事情并没有对之分错,只有立场不同罢了。”

“你说我在斤斤计较?”他冷不防凑近她,仍旧在笑,温热的鼻息让她觉得颈项间痒痒的,却又伴着奇异的感觉。修长的手指止住她欲言又止的唇,那肃然的语气像是在教训天真烂漫的孩童一般:“素衣,你错了,想要搏得我眷顾宠爱的女子都一样有所图谋,她们眼中所见到的朱祁钰,之前是大明的亲王,如今是大明的皇帝,不过都是权势与荣华的象征罢了,她们眼中所见的从来就不是我这个人!立场不是理由,但也可以成为唯一的理由——如果你真的需要一个借口自欺,欺人,或者被人欺!”

素衣因他这番话突然觉得揪心,他的话语无形中刺伤了她的魂魄,那种疼痛来得全无预兆。他的愿望那么简单,不过就是希望别人眼中看见的是真正的朱祁钰,可是,那些想要博得他眷顾的女子将他看作权势与荣华的象征,她又何尝不是一样?她从未真正触摸他的灵魂,她只不过把他当作制造盛事太平的紫薇帝王星,从来没有把他当作过一个真正的男人!说到底,她满口社稷百姓,但实质与他口中那些肤浅女子又有多少差别?

“所以,你便执意纠缠我,只因我不曾妄图要博得你的青睐?”她本不想将话语说得这么充满火药味,可是,她思来想去,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独独看上她这个容貌残缺的女子。她的确不曾有要搏得他眷顾宠爱的意愿,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图谋。

她私自篡改了他的命盘,该了他的运势,甚至折了他的福寿,将傲骨凛然的他给陷入了牢笼,若是他知道她是那最不可原谅的始作俑者,还会不会如现在这般对待她?

依照他的性子来看,他掐死她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当然不是。”他轻笑着咬了一下她的鼻尖,随即握紧她的手,掌心的薄茧来回反复地摩挲着,带来一阵细碎的痒。“我可没兴趣自找罪受,生生要去青睐一个心有所属的女子,让自己过得不舒坦。”

他看似斯文,但是紧握着她的手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掌心里的薄茧似乎证明他该是个惯用兵器的高手,可细细抚摸,却又难以分辨那到底是文人还是武将的手,修长的手指适合握笔,亦适合执剑,就如同他这个人,温文内敛之时极致地雅,睥睨天下时极致地狂。

“那你为什么……”

素衣因他的亲昵而不适地皱眉,朱唇掀起,刚想探探他的口风,可是,朱祁钰却并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只是轻轻一笑,出人意表地将她再度抱回琴案边坐定,英挺的脸庞凑到她的唇边,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唇,给出的却是模糊不清的答案。

“你以后总会知道的。”

【告知书友,时代在变化,免费站点难以长存,手机app多书源站点切换看书大势所趋,站长给你推荐的这个换源APP,听书音色多、换源、找书都好使!】
章节报错

上一章 目 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热门推荐: 星汉灿烂 人族镇守使 陆地键仙 我只想安静的做个苟道中人 我有一剑 从大学讲师到首席院士 万相之王 从长津湖开始 修罗武神 从木叶开始逃亡
相关推荐:每天都想和科研大佬组成扶贫cp做贤妻大明皇长孙!凡仙双城:英雄见证系统快穿:哥哥,再追我就狗带了重生从拒绝加班开始仙界逍遥万年老妖称霸兽世做女王狼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