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英从乾清宫回来后,并不能说是休息,还需要处理大量的奏章。
不过刚回来不久,刘和就过来了,还带着六个宦官,每两个宦官都抱着一个大木箱子。
看到这三个大木箱子,未等刘和说话,朱英就已经猜到了里面是什么物件。
“爷爷果然不亏是九五之尊,说到做到。”
朱英苦笑着说道。
方才在乾清宫说的话,老爷子立马就给他安排上了。
这还真是不讲究呀。
“回禀殿下,陛下让奴婢带句话,让殿下尽快处理完,莫要耽搁了明日的早朝,一切还是以身体为重。”
刘和躬身作揖道。
朱英无奈的点点头,让几个宦官把箱子的奏章摆放好后,就让其离开了。
这能算是自作自受吗?
咬咬牙,朱英心中暗道:迟早都是要经历这么一遭的,早点晚点区别不大,只能是慢慢改革,才能够摆脱掉这些烦恼。
现在的大明在制度上,太多的事情,不可能一下子就脱离开来,只能等朱英的各项安排落实后,才能逐步的减少。
突然的放权,对于皇权来说,也是个很大的打击。
“如此看来,今夜当是个不眠之夜。”
想到这里,朱英突然感觉每次到了晚上,就让叶月清离开,似乎这个选择有些错误了。
若是时刻月清研磨,自己批阅奏章起来,是不是也要多上几分力气。
微微摇头,甩开这些想法,朱英打开第一本奏章,认真的看了起来。
这里数百本奏章,看似非常的繁多,但每一本奏章,都有很大的可能关乎到百姓民生,甚至是身家性命。
自然是容不得半点小觑。
所以不管再多的奏章,朱英都会认真的对待。
就在朱英挑灯夜读的时候。
秦淮河畔,一搜两层小阁楼的楼船,停靠在岸边。
在这船的旁边,还有一名读书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在翘首以盼。
良久,他的面色露出喜色,终于是在巷尾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他便连忙迎了上去。
在三人面前躬身作揖道:“学生周立,见过老师,白先生,张先生。”
周立所称的老师,自然就是刘三吾,另外两人便是张信,白信蹈。
“一切可曾安排好了,今日之事关天下读书人,可是容不得半点马虎,若是被人知晓,你我因此丢了性命还是小事,若是让天下读书由此地位下降,大明武人盛行,那可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刘三吾语气严肃的说道。
旁边张信,白信蹈也是认真的点头。
今日的聚会,在来的路上,大家都是提心吊胆的。
毕竟这里是京师,不是别的地方。
在京师这里,隔墙有耳这种事情,是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哪怕是自家的府邸中,也没有丝毫的安全可言。
加上今天谈论的话题过于敏感,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听到老师的问话,周立连忙道:“老师尽管放心,这次咱们是直接到秦淮河上,便是那些鹰犬有再大的本事,总不能有顺风耳,千里眼吧。”
“这里学生直接包下了整条楼船,除开船夫外,便不再有任何人,绝对可以放心。”
听到这话,刘三吾才点点头。
不过旁边的白信蹈问道:“那船夫是何来历,可曾调查清楚了,在这京师,锦衣卫的暗线太多了,或许一个不起眼的人物,就是锦衣卫的细作。”
“许多大事的开始,往往便是败在细微的事情上,不可马虎大意。”
周立闻言,连忙回道:“白先生说的是,学生在这方面,也是有所考虑,这次的船夫,于洪武五年,就已经开始在这里以划船谋生了。”
“这个事情,学生问过许多人,都是可以左证,不会有假。”
“洪武五年那个时候,锦衣卫都还没有设立呢,所以是肯定没问题的。”
白信蹈听完却是摇头道:“不可如此作想,锦衣卫在京师的关系错综复杂,怕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都不清楚自己麾下到底有多少线人。”
“这些人在发展细作的时候,可都是往各行各业都在渗入,或许街边一个乞讨了十几年的乞丐,都是锦衣卫的细作也说不准。”
对于白信蹈的谨慎,刘三吾和张信表示认可,本来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很紧张,没有丝毫安全感可言,所以才会这般询问。
周立被质疑,没有丝毫的不愉快。
面前三人的名望是其次,他接下来说的,才是最为关键的准备。
“请老师还有两位先生放心,学生这次的安排,也是耗费了不少的心力,锦衣卫的名头,确实过于恐怖。”
“所以学生这次挑选的船夫,是一个聋子,在大明建国的时候,就已经双耳聋了,听不到任何的话语。”
“入了楼船后,船夫就会把船划至河中央,为了以防万一,学生为老师还有两位先生沏茶,船夫则一直在船头不会过来。”
“如此,哪怕他真是锦衣卫的线人,或者说能读唇语,那也没有丝毫用处,学生一定会紧紧的盯着他。”
听到学生如此安排,刘三吾面带微笑的点点头。
如此一来,自然不会怕有人偷听了。
张信和白信蹈对于周立的安排,也是觉得非常的满意。
在周立的带领下,终于是登上了楼船,船夫也去了船头,根本看不见这边。
老叟一身蓑衣,就那么安静的逮着。
张信甚至开口喊了好几声‘船家’,去试探老叟。
不过很显然,背对众人的老叟,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随着周立开始沏茶,刘三吾也率先打开了话题。
“明日就是早朝了,到时候便就是我等上奏陛下的时候,这三天以来,老夫每夜辗转反侧,为大明之未来担忧。”
“今日叫来二位,主要是把明日早朝的章程给定下来。”
张信闻言道:“先生放心,我已经联系了多位同僚,他们都有跟我们相同的想法,等到明日早朝的时候,必定会声援我等。”
“现在太孙殿下的选择,我多方打听,发现几乎所有的读书人对此都非常不满意,若是事情可为,到时候我就让学子们上表万人血书,相信陛下一定会知道我们的决心。”
白信蹈则说道:“万人血书这等事情,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做,陛下的脾性,若是反着来,那智慧更加的暴躁。”
“到时候适得其反,那可就完全不好说了。”
“具体的安排,还是等明日早朝我上奏的时候再看吧。”
“陛下对太孙殿下过分疼爱,即便是太子殿下也从未得到过如此对待。真要是一意孤行,我等实在没必要白白的掉了脑袋。”
听到白信蹈的话,张信心中考量一番后道:“白先生说得极是,这些年来,死在陛下手中的进士们可不在少数,京师不比地方,陛下一句话,可能就让我等前功尽弃了。”
“只是我这三天苦思冥想,也没相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如何都是绕不开太孙殿下这关,加上近几日,京师的百姓对于阅兵那天,多少都有些被震撼到了。”
“如今不管是茶馆,酒楼,都能听到对太孙殿下阅兵安排的欢喜,如此一来,要是没有利的说法,可能还真不一定能够打动陛下。”
“加上百姓如此,怕是陛下更为认定我等是杞人忧天。”
这话一出,白信蹈顿时沉默了下来。
一直在沏茶的周立,也是微微有些手抖,甚至于身子都有些颤栗的表现。
来的时候,老师可没跟他说过今天要谈的话题,竟然是这个。
涉及到陛下,还有现在如日中天的太孙殿下,周立的心中,顿时就有些慌乱了。
这种事情,可真是要命,一个不好,很有可能牵连过来。
这个时候,周立真的有些后悔了。
在昨日,刘三吾传出消息的时候,周立自告奋勇就表示绝对可以给老师安排好一切。
在这大明的官场上,名声是重要,涉及到举荐,但上头没人,也很难提升上去。
老师刘三吾,虽然只是在翰林院任职,但这大明官吏听到老师的名讳,谁还不给三分颜面。
且周立能够在礼部混得一职位,这其中多少有靠老师刘三吾的照拂。
在这份上,周立才会急着表现自己。
可惜,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周立指定会装傻充愣,或者不当这个冤大头,真要牵连过来,丢了乌纱帽也就算了,怕是这身皮囊,都要埋在京师附近了。
不过如今已经是上了贼船,哪怕是硬着头皮,也要坚持下去了。
出了事情,他根本没有跑掉的可能。
此刻,气氛有些严肃,因为大家沟通下,感觉似乎对于陛下并没有太好的法子可以劝谏。
若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去说服陛下,甚至是太孙殿下呢。
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刘三吾突然哈哈一笑,顿时就将几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身上。
“这三日的功夫,老夫可没白过,尤其是对于太孙殿下这里,更是有了很多的了解。”
“老夫不得不承认,在练兵这块,太孙殿下确实有独特的天赋,或者这也是为什么陛下对其如此宠爱的缘故吧。”
“只是现如今的太孙殿下,无论如何也都没到二十年纪,能够做到现在这样,已经是很不错了,可他却忘记了目前的情况。”
说到这里,刘三吾微微停顿一下,喝了口茶水才继续说道:“在阅兵第二天,老夫就已经托人查探目前京师卫所的情况。”
“在这上面,长孙殿下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老夫再三确认过,在之前阅兵的时候,那些让人叹为观止的将士,可不是简答的军户。在此之前的播种,这些士卒们根本没有参与,而是一直都在练习。”
“在此之前,咱们大明哪怕是宫中亲卫,也没达到一日一训的程度,至多是三天一操。”
“而在太孙殿下这里的安排,是每日三操。”
“还不仅仅是三操这般简单,这些操练的士卒们,每日都可吃三餐,甚至是餐餐有肉。”
“所以,诸位当是明白老夫的意思了吧。”
刘三吾感觉喉咙有些干燥,说完后端起茶杯就品了起来。
而白信蹈听到这话,有些惊呼的说道:“如此的话,岂不是这些将士们都无须下田,只需每日操练,就能顿顿有肉。”
“这,这,如此大的开销,国库的钱财,还能维持得住吗,且再说,这可是给我一种挑衅了陛下的感觉。”
“这可不是几个卫所,甚至是宫廷亲卫那般简单,三十六卫,将近十八万人,要是这般的话,那可都需要多少军饷才才行。”
张信也是很快的反应过来,听完后似乎心情有些不佳,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如同是饮酒一般。
而后这才说道:“如此作为,岂不是穷兵黩武,这还了得。这完全是在和陛下曾经定下的卫所制度背道而驰。”
“都到了现在这般情况了,竟然还没有人点出来。”
张信的表现,多少有些痛心疾首了。
不过一直没有说话的周立,冷不丁的说道:“张新生莫急,自从那天阅兵后,早朝连停三日,或许是因为没上早朝,大家都在等候呢。”
张信有些垂头丧气的回道:“但愿如此吧。”
刘三吾这个时候说道:“不要灰心,陛下对于这些,肯定是心里有底的,只是可能现阶段那些将士的花费,陛下还没见到。”
“十八万将士,单单只是养活他们,还有这般往死里去操练,户部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军饷的。”
“像是现在这般的事情,到时候也只是昙花一现,诸位尽管放心就是了。”
听着刘三吾的话,两人心中也有了底气。
就连周立也感觉到微微的放松,在刘三吾的示意下,起身就往船头过去,叫老叟调转船头回去。
而此刻船头,老叟似乎在写什么东西。
听到后方的响动,耳朵微微一动,动作娴熟的直接一把塞进了衣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