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手中的茶盏已空。
他每说一段话,就会浅酌一小口茶,看他眯眼享受的模样,但不像是再喝茶,反而像是在饮酒。
茶盏之内的确是茶,绝不是酒。
他悠然问道:“还要听吗?”
——还要听吗?
公子面前的人沉吟了一会儿,他还没表态,公子又问道:“你在犹豫?”
那人笑道:“我在考虑。”
公子道:“决定听还是不听?”
那人道:“没错。”
公子再问:“你听吗?”
那人摇了摇头。
公子道:“你摇了头,却不是说话,说明还是想听。不然,你大可直言说不听。”
那人脸上流露出佩服之色,道:“怪不得曾卢王会与你合作。”
公子突然皱眉,问道:“你叫他曾卢王?”
那人并没有觉得不妥,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公子又倒了一盏茶,道:“听说,你和连显夏是曾卢王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那人眉毛一扬,道:“看来,我要再次重新预估你。”
连显夏的身份是一个秘密,江湖里没人知道“刀王”的行迹,没想到竟然被公子得知了。
公子却连连摇头,道:“不不不,我方才说的一切,甚至对于连显夏的身份,都是从‘小梦楼’得知的,所以你不必重新预估我。”
那人道:“曾卢王一定会重新审视你。”
曾卢王若是得知了公子方才所说的有关于“移花宫”的布局,无论如何也会更加重视公子,从此放心的与他合作。
公子道:“我也会重新审视你。”
那人立即问道:“为什么?”
公子慢条斯理的道:“你听我说了这么多有关‘移花宫’的秘密,一是想知道我究竟有什么资格能够与曾卢王合作,二是听了对你或许会不利。所以,你故意在我面前直呼曾卢王的名字,就是要表态。”
那人呵呵一笑,只不过他的笑并不像笑,始终有一种说不出的毒意。
这笑也像是一种剧毒。
他就是“毒一无二”。
那人道:“他爱你不信任我,更加重用连显夏,我想我们应该是同一种人。”
公子接口道:“所以你想让我知道,你和我是同一种人。”
“毒一无二”笑的更开了,表情也似乎似乎更毒了。
他道:“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当然作为回报,你也应该知道曾卢王所不知道的。”
他方才直呼曾卢王的名字,就是对于曾卢王并非诚心臣服,而是怀有自己的目的。这句话若是被曾卢王得知,也就是他的杀身之死。曾卢王是不会留一个心怀二心的野心之人留在身边,更不要加以重用。
直呼曾卢王的这句话,就是一种表态。
“毒一无二”想要和公子联手。
公子认真的看着他,似乎要直视他的内心,问道:“你想要什么?”
“毒一无二”迎着他的目光,也很认真的道:“我想要的并不多,一个‘三更门’就足够了,这个江湖太大,我知道自己的能力并不足以得到太多的东西。一个人必须有自知之明,不然就会应了那一句话:贪心不足蛇吞象。所以,我很知足,不会想要太多。”
公子哈哈一笑,道:“我孤身一人,毫无根基,你却要和我联手,为此能够帮你得到你想要的。”
“毒一无二”笃定的道:“你能够在‘移花宫’和‘小梦楼’之间游走,还有一个南宫平,又得知了这么隐秘的事,在下虽然不算聪明,也算不上愚笨,能够与你合作,何愁大事不成?”
公子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我方才就说要重新审视你,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但是,我还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忽然住了口。
“毒一无二”道:“你问。”
公子笑吟吟的道:“你拿什么与我合作?”
空气变的有点冷,淡淡的凉弥漫开来。
“毒一无二”冷笑道:“因为我是‘毒一无二’!”
他神情从容。
语气自信。
目光炯炯。
还有浑身上下的毒意。
人人怕毒。
人人惧毒。
以毒杀人,令人防不胜防,更何况还是江湖里人人谈之色变的“毒一无二”。
“毒一无二”的毒独一无二,更加毒一无二。
他就用这“毒一无二”和公子合作。
公子淡然的道:“你不怕我过河拆桥?”
“毒一无二”摇头道:“小小‘三更门’一定入不了你的眼,我看得出你的志向绝不在此,那就很需要像我这样的人,还有‘三更门’这样的杀手组织。曾卢王的野心太大,未必会安心与你合作,只有我才是最合适的人。”
公子失笑道:“人的野心是会变的,更是随着野心一天天的逼近,野心也越来越大,甚至变得疯狂,你或许就是下一个曾卢王。”
“毒一无二”不以为意的道:“可我至少现在还不是下一个曾卢王。”
“那你替我做一件事。”公子忽然转换了态度。
“毒一无二”问道:“什么事?”
公子惬意的酌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道:“‘箭中箭’的师父来了。”
“毒一无二”又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公子将手里端着的茶盏当下,淡淡的道:“杀了他!”
——杀了唐寅!
这是公子的要求,也是他蓄谋依旧的目的。
唐寅这次前来并非偶然,其中几乎是公子在推波助澜,传递给了唐寅一个讯息。
——“箭中箭”刺杀了慕容白。
慕容白是“神剑山庄”庄主慕容云海的二弟,若是慕容云海因心疾离世,他就会成为“神剑山庄”的下一任庄主。
“神剑山庄”是武林第一世家。
无论“神剑山庄”如今是否比得上之前,但它的武功第一世家的名号,却不是任何门派能够轻易夺走,甚至于击垮的。
“箭中箭”这次无论成败,都将面对“神剑山庄”的报复。并且,有许多希望和“神剑山庄”亲近一些的门派,也会不遗余力的悬赏“箭中箭”的人头。
唐寅听到了这个讯息,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箭中箭”要杀人,曾经也杀了很多人,唐寅阻止不了。这个徒弟是故友托付给他传授技艺的,“箭中箭”本人也要还恩人的恩情,替恩人或者恩人之子卖命,他作为一个名正却言不顺的师父,既不适合插手,也无法插手。
一是故友。
二是他与“箭中箭”从未以师父相称。
不过,唐寅的确老了。
他已经是一个老人。
老人心软。
当初他还不服老,这几年身体逐渐不适,越来发觉自己的确是老了。
人一老,就喜欢回忆。
他的回忆里全是为了唐门付出的血和汗,还有的来的声望。这些声望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唐寅想到如今唐门没有什么人才,就不仅想到了和他有些师徒名分的“箭中箭”。
他很看好这个徒弟,可惜他却走了另一条路。
以前只是觉得可惜,现在想起这个徒弟,唐寅就坐立难安。
——他要救“箭中箭”。
既为全师父之情,也为唐门留下一个人才。无论“箭中箭”最终是否愿意跟他回到唐门,看在他这次相救的份上,他日唐门有难,“箭中箭”绝不会坐视不管。
“箭中箭”有恩必报。
是以,唐寅既有私心,又真心想让“箭中箭”从这个杀局中跳出去,就决定离开唐门,来到了这里。
公子当然也明白“箭中箭”的性情,他虽然有野心,但也有报恩之心,所以才任由他所驱使。不过,他更想指使一个毫无牵挂的“箭中箭”,而不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箭中箭”。
情和义对付公子来说,只不过是一种负累。
他以为对“箭中箭”也是一种负累。
因此,他就要替“箭中箭”解决这个负累,从此更好的助他成就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