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鸢兰不知道白银现在应该算什么。

他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虽然外表皮肤都与人类无异，可以呼吸, 能听到心跳，但他除了一颗大脑，全身上下都是由各种金属和其他材料构成。

像机器人, 却又没有芯片。

程鸢兰将他从头到脚都摸了一遍。眉眼长相，眼瞳的颜色, 牙齿的形状都与过去一模一样。

但是她能清晰地摸到在这柔软的皮肤之下的仿真骨头, 比真正的骨头要坚硬很多。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相信未来世界可以起死回生, 不然也太玄幻了。

“我现在应该算是机械人。”白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道，“这些皮肤都是用我原先的身体组织培养出来的, 瞳孔虹膜都一样。但是我现在不算人类了，就算将大脑毁掉，我备份的记忆和意识也能重新再构建一个我。所以，我能永远陪着你，再也不会离开了。”

程鸢兰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忍不住怔愣了一瞬。

他在意的是这个？

“你老早就有计划了？”

“是，但我没有把握, 如果无法醒来，我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不敢告诉你，也不敢给你们留下希望。但还好成功了。对不起, 又隐瞒了你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已经没有任何秘密了。”白银紧紧握住她的手朝她笑了笑。

程鸢兰只觉得飘忽忽的, 想放声大笑又忍不住想生气想质问他当时为什么那么冲动，复杂又矛盾的情绪充盈在心间，但最终都化为了欣喜。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再追究也不会重头来过。

最重要的就是人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活的那种。

“大家都以为你死了，你突然出现，要怎么解释，还有这项技术……”

“重伤被救回来的案例有很多。并且我的身体不会被发现。”他说着用指甲划开了手掌，掌心涌出红色的鲜血，他擦掉血液，伤口缓慢开始愈合。

血液的味道都和真的一样。

程鸢兰有些惊，但也放下了心。

“老头子换地方住了，往后我都很难找到他，更别说其他人了。”

两人说话间就已经走到了长桌前。

程竹猛地跑过来，但比他更快的还是动物们，它们东西也不吃了，直接将白银围成了一团。他的怀里脑袋上瞬间被动物占满。

动物们并不关心白银是怎么活过来的，只知道他又回来了那就足够了。

程竹已经不像小时候一样可以爬到他怀里和肩上了，他仰着头，欣喜又克制地弯起了眼睛。

“爸，你回来了！”

白银伸手像从前一样将他的头发揉乱，又捏了捏他红润的脸颊。

“都长这么高了，真快。我不在的时候有好好照顾大家么？”

“当然有！”

程竹说着终于伸手，隔着怀里的猴子雪狐抱住了他。

白银笑起来，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旁的拉曼将军惊愕地站起身，扶着桌子的手有些哆嗦，他的眼里早已沁满泪水。

白银松开程竹朝他道：“爷爷，我回来了。”

“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看着白跟人说话，程鸢兰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完全没有任何真实感。

她看着这个人，像是在看一个幻影，总觉得她一眨眼人就会不见了。

白银陪拉曼将军说了好一会话，一抬头见程鸢兰还是盯着自己看，忍不住走了过去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程鸢兰又捏了捏他的手臂：“有点不真实。”

“我是真的，你再摸摸看。”白银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随后他就看到了戴在程鸢兰手腕上的那个属于自己的手环，还有那块一直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石章。

醒来后他就发现自己身体上这两样东西不见了，那时候他只以为是被程鸢兰收起来了，却没想到，她竟然一直都戴在身上。

她也是对自己有感觉的。

一想到此，白银就高兴到快要爆炸了。

“我们现在能在一起么？”他很直白地问道。

程鸢兰转开眼睛不看他。

白银轻轻捧住她的脸转过来。

程鸢兰想起在白银刚被带走时脑海中涌起的念头，于是转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肯定地点了点头：“可以。那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么？”

“我愿意，非常愿意！”

他等这一句话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

白银紧紧抱住她，笑得像傻子一样。

程鸢兰在他脑门亲了一下。白银则大胆地碰了碰她的嘴唇又很快分开。

说起来有点遗憾，机器人身体有很多事情都无法做到，人类谈恋爱时搂搂抱抱亲亲热热，她虽然也能，但终究少了很多感觉。

不过两人现在都不是普通人类了，应该没什么关系。

刚刚白银陪拉曼将军聊天吃东西时，她看到白银也吃了些。

“你这个身体可以吃东西？”

“嗯，可以消化排泄，有味觉，内脏都是仿真型。对了，给你也准备了一个新身体。”

白银说着立即拉着她上了飞船，从座位上抱了一个身体出来。

这个身体的长相与她之前做的那个仿真外壳上的脸一模一样，它闭着眼睛，乍一看还以为只是睡着了。

“这个新身体送给你。你的芯片是不是太旧需要换新了？”

程鸢兰接过这个新身体仔细摸了摸，听到他的问话点点头。

其实芯片问题从一开始就一直存在，因为是百年前的旧芯片了，虽然当时被改造过还扩充了容量，但是经过一百年时间，原先那点内存容量就不够用了。先前下载资料时，芯片放不下了，只能存到身体里。有时候稍微思考过多，就开始卡顿头脑发热，是真的发热，脑门顶快要冒烟了，她真怕哪天芯片直接就烧起来连带她一起gg。

“嗯，但是我听说更换芯片要转移数据，有些开智机器人在转移了数据之后，就直接失去了自我意识。”

看了不少这样的案例，所以她一直不太敢更换芯片，就怕出现这样的意外，虽然也有更多成功的案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用担心，老头子研究的新芯片，用的最好的材质，有现在最大的内存，就算你将星网上半数资料都下载下来也没问题。”

其实白银早在俩月前就醒来了，但新身体有个适应的过程，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就多留了俩月，一直克制着没有跟程鸢兰联络。

这具新身体和芯片，全都是他磨着养父做的。

“还有这个。”白银像是献宝似的，又拿出来四个类似无线耳机一样的东西，分别放在了她耳朵上和新身体的耳朵上。

“这个是传感控制仪，是根据先前银链公司做的那种代理机器人身体灵感做的，你换到新身体上之后，只要跟机器人都戴上这个，你就可以同时操控旧身体，这样如果遇到危险需要战斗时也不用担心了。”

现在需要战斗的时候不太多，程鸢兰是喜欢这个身体能飞的功能，有时候飞起来比乘坐飞行器还要更快更方便。但对白银拿出来的新身体她也欣然接受。

“谢谢，我很喜欢。”

“不用跟我说谢。”

在白银的指导下她很快更换了新芯片和新身体。

睁开眼睛的时候，程鸢兰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又穿回去了，站在地上时，她感到了那种久违的，脚踏实地的感觉，手心握了一会变得温热，还微微有些出汗。

摸了摸心口，那里有非常清晰的跳动。

深深吸了口气，属于大自然的清新味道顺着鼻腔涌入肺中，然后她又长长吐了口气。

吸气吐气，曾经无比自然的动作，对机器人来说全都是奢望。

这身体的真实度，哪怕是号称最仿真的机器人都无法做出来。

程鸢兰有瞬间是真的感觉自己就是个真正的人类。

笑容抑制不住地勾起，她原地转了好几圈，最后猛地跳到了白银怀里。

白银稳稳地抱住她。

两人目光相接，程鸢兰靠近，吻住了他的嘴唇。

心跳随着她的情绪起伏开始加快。

这是真实和活着的感觉。

两人在飞船上好一阵没有出来，程竹左等右等，终于憋不住跑了过去，趴在舱门口探着脑袋朝里张望，然后就看到亲的难分难舍的两个人。

他红着脸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动物们跟着靠近，程竹立即回头嘘了一声让它们不要发出声音。

所有动物立即像被施了定身术似地僵住不动了，接着才小心翼翼地悄摸摸地往前，脑袋摞脑袋地探头往飞船中看。

接着能伸手的动物全都伸手挡住了眼睛。

几只鸟用翅膀挡住自己的脸，顺便给同伴也遮一下。

虽然很小声了，但是这么多只挤在一起，动静早就被两人发现了。

程鸢兰从白银怀中跳下去，将手环从手腕褪下，一脸认真地戴在了白银手腕上。

这动作就像是在给他戴戒指一样。

也不知怎么想的，她脑袋一抽，突然问道：“白先生，你愿意嫁给我么？”

白银蓦地抬头，整个人都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然后像是怕她会反悔似的拼命点头：“我愿意！”

他反握住程鸢兰的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戒指戴在了她手指上：“那你也愿意嫁给我么？”

看到戒指程鸢兰有点哭笑不得，这是从哪拿出来的？谋划多时了吧。但是脑海里瞬间闪过很多很多片段，她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笑着点头：“我愿意。”

这一世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但不管将来又会发生什么事，她都不需要再怕也不会再独自面对。

因为始终都有人陪伴在她身边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