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云枫无奈,只得在众人祈求的眼光中跟着管家往前院走。
前院已经布置成灵堂,虽然尚在布置之中,但白帆、灵堂布、挽联、香炉等都已经就绪,连棺材都送了过来,虽然马文俊的尸首还未正式入殓,但那黑漆漆的乌木棺材看上去仍旧让人触目惊心。
柳氏看着那口棺材立马疯了一般,骂道:“谁让你摆了棺材在家里?谁让你这么做的!多晦气!太晦气了!你真是越老越不中用!滚,马上给我滚!我们马家不要你这种废物!”
那五十多岁的精瘦的管家被柳氏这一番责骂闹得有些尴尬,毕竟是马家的老人了,当管家的,那算是马家的半个主子,除了马征明等人,谁不买他的账?柳氏这一番怒喝,却没几个人听令。
“你们都是死人吗?都不想做了?都找死?我让你们把这个东西给我抬出去!抬出去!”柳氏喝道,那棺材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只要它横在那里就让她以为马文俊还活着、还有救的幻想破灭!
她拼命地摇头,疯狂地拍打着那棺材,因为身体虚弱几近昏迷过去,那管家示意众人将棺材抬出去。
“放哪里呢?”一个忠厚的年轻人问道。
管家不耐烦地低声吼道道:“先抬出去,别让夫人看见。”
一群人唯唯诺诺地将那厚重的棺材抬了出去。
柳氏仍旧在发疯,有些口齿不清地骂着,再无往日贵妇的仪容;她望着门上挂着的白灵花,更是气结,拼命地撕扯着,抱着一朵花肆意哭着,最后再次昏倒——若不是宫云枫眼疾手快,恐怕直接摔到在地上了。
“夫人!夫人!宫大夫,您看看这如何是好?我们夫人……哎,大公子根本就是走了,早就冷了,现在都僵了……”管家唉声叹气道。
宫云枫道:“先把人抬进去,应该是受了刺激,加上身子虚弱,一时昏迷过去,应该无大碍,只是这精神……”他一边说一边摇摇头。
给柳氏号了脉,脉象很微弱,他当即喂了他一颗急救的药丸,又开了一副药方子,叮嘱那管家好生照料:“她不能再受刺激了,你们要守护在她旁边,醒来时记得给她准备一些流质的食物,按照方子给她服用药物。”
那管家有些犯难,道:“宫大夫,你能不能留下来?诊金什么的好说,我们给你十倍的诊金。我怕夫人醒过来又……”
宫云枫道:“我医馆里还有很多事情,的确不便在此久留。夫人这边应该没什么事了,如果有事,再去叫我,我肯定第一时间赶过来。”
管家仍旧为难,道:“宫大夫你还是留下吧。”
宫云枫道:“很抱歉,贱内有了身孕,身子又虚弱,我不能不在跟前稍加照顾。马夫人不过是一时受了刺激,并无大碍,还请您放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管家自然也不好强留。
且说,老五带着柳氏的命令、拿着马家的令牌,骑着快马一路奔到了军营,好不容易见到了马征明,才知道马征明受了伤,看样子伤的还不轻,他还不知道马征明差一点就没了命。
“老爷!”老五噗通一声跪下来,还未开声,老泪便流个不停。
马征明前一番受了重创,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一条老命,这会子见老五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心头一惊,道:“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快起来。”
他虚弱的样子让人心惊,活像个纸片人,坐在那里晃晃悠悠,好像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刮走,那颤抖的样子让老五这个性情暴戾的汉子忍不住心头又是一阵酸楚,喃喃道:“大公子……大公子……”
马征明惊道:“文俊他怎么了?”昨晚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最心爱的白玉兰忽然枯死了,还从根部冒出血来,当时他就吓醒了,一整天都心跳个不停,跳的那么急、那么快,就像是在宣告着噩耗的来临。
当老五哭着提到马文俊的时候,马征明彻底懵住了,双手抖动得更加厉害了。
“老爷,都是我没用!大公子他……他死了!”老五哭着说出这番话,他虽不是性情中人,甚至有些暴躁粗糙,但这么多年吃喝在马家,他对马家也有了深厚的感情,尤其是看着马文俊长大的,在他心目中马文俊不仅仅是自己的少东家,还是孩子一样的亲切存在。
马征明踉跄了两步,重新跌坐在椅子上,道:“你说什么?什么?”
老五看着马征明如雷轰顶的神情,不忍再重复先前那句话,跪在地上呜呜哭着,让营帐内的士兵都十分动容。
马征明吼道:“我让你再说一遍!”
老五被马征明的气势震住了,呆了片刻,道:“大公子被人刺死了!”
马征明坐在椅子里喘粗气,半天说不出话来,然后喷出一口鲜血了,整个人看上去恐怖而可怜,他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枯瘦的大手,指着老五颤抖了半天,最后道:“什么人干得?”
老五道:“还没查出来!”
左右两个亲卫兵急忙过来将马征明搀扶,却被马征明拒绝了,他突然坐正了身体,整个人散发出强大到不可遏制的戾气,像是变了个人,与方才的奄奄一息判若两人,甚至比他未受伤时都显得强大和严厉。
“来人,召集兵马,随我回程!”马征明下令道。
当马征明带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返回安阳城的时候,马家这边还没消停,柳氏正昏迷睡着,时不时传来悲戚的声音,一边是崔明月的院子传来的,呜呜咽咽的,有人说是大白天闹鬼;一边是停放马文俊尸首的院子里传来的,丫鬟仆从一大堆,谁见了都落泪——马文俊平时待他还算不错,很少打骂下人,所以,在一干仆从中很受爱戴。
至于那个丢了一边耳朵的王连盛,如今疯疯傻傻的,正不合时宜地傻笑着,谁见了都厌烦地瞪他几眼。
而这一厢,回春坊里冷清了许多,兵荒马乱的,老百姓本来就看不起病,就算沈如初等人肯免费救治,但老百姓轻易也不会往医馆跑,不敢来;再者,马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官府已经下令严查了,城门都被封住了,只准进不准出,城内的老百姓更是不敢随意走动,能不出来都是宅着尽量不出来。
听闻,不少喜欢在公共场合嬉闹、又尚武的人被抓进去不少,有些人出来之后都脱了形;有些人至今也没被放出来;这个传闻闹得整个安阳人心惶惶,北夷人没打进来,自己人却闹腾成这样子,这日子……啧啧……当然,老百姓都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敢怒不敢言。
沈如初正坐在二楼上打发时间,本来医馆没人,她就只能闲着,账目有如意负责,药材有陈赟负责,各种杂务就交给了秦子辉,她倒是乐得当一个甩手掌柜。
“夫人,夫人!”松月叫着,还在楼梯上爬着呢,就叫了,声音里透着一股欢喜。
沈如初笑道:“什么事让你这么兴奋?你这脆生生的声音恐怕能传出两里路。”
松月笑道:“夫人,您就喜欢打趣奴婢!三爷来了。”
沈如初道:“三爷?哪个三爷?”
就听楼下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道:“还能是哪个?就是小爷我呗!”
沈如初一愣:这唐小三还没走?
她小心翼翼地下楼,因为肚子大了,遮住了脚下的视线,这下楼比爬楼还艰难,松月在一旁用心地扶着。
“你这是还没走还是由回来了?”沈如初笑道。
唐天瑞大摇大摆地找个椅子坐下来,道:“我又回来了。”
沈如初笑道:“来,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好端端地又回来了?”本来好不容易定好的行程,突然被取消,不知道远在京城的唐老爷是何等担心,但此刻唐天瑞一副巴不得回来的样子,正笑得没心没肺。
唐天瑞笑道:“出不了城呗!”
“呸!你从知府老爷那里拿的出城官牒,怎么可能出不了城?说个谎话也动点脑子!”沈如初对他这个说话嗤之以鼻。
“嘿!你别这么怀疑地看着我好么?你别不信啊,我是真的出不了城!”唐天瑞急了。
沈如初道:“这样一点都不好玩!现在安阳这么乱,你该早些回京城的!”
唐天瑞不耐烦道:“我是真的走不了!马征明回来了,带了一大票的军队,已经将城门封死了,所有的城门,甚至还派了一大队人马散到北疆各个地方去追捕杀害马文俊的凶手了!知府给我官牒根本不管用!”
沈如初一惊,没想到马征明竟然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做出这么大的动静,想到正是战事紧急的时候,他身为三军主帅竟然带着大批人马来处理自己的家事,恐怕边疆情势危急。
“你怎么了?人又不是你杀的,你脸色这么难看做什么?”唐天瑞看沈如初脸色不好,急忙问道。
沈如初白了他一眼,冷道:“我是北疆的安危难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