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在杯中轻晃。
涟漪一圈又一圈。
玛门收回手,一饮而尽,然后低头,离梅塔特隆十厘米处停住,伸出舌头慢慢地舔了舔嘴唇道,“很纯。”
梅塔特隆道:“你可以加点糖。”
玛门道:“我更喜欢你把糖加在我的心里。”
梅塔特隆道:“烹心?对天使来说,这样的画面太血腥残忍。”
玛门凝望着他张合的嘴唇,眼眸深沉如黑夜里的乌云,声音近乎于呢喃:“我时刻忍受着。”
梅塔特隆放在腿边的手掌慢慢缩紧。“放弃吧。”他听到自己这样道。
玛门道:“烹心是煎熬,刮心是剧痛,不知道哪一样更难以忍受。”
“或许,应该渐渐的冷却。”梅塔特隆说出口之后,才发现仓促脱口的几个字竟然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玛门嘴唇微动,最终没有反驳,而是化作一笑。
“我先把希培和智慧果交给阿巴顿和别西卜。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他指着左边书架道,“这后面有一张大床,无论做什么都很舒服,你可以试试看。”
梅塔特隆道:“好的。”
玛门俯身,嘴唇靠近他的额头,却被梅塔特隆顺手拉下。
眼见眼睛与眼睛的距离越来越近,玛门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
尽管知道这个可能性太小,但期待从来不以人的意味为转移。
梅塔特隆在他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圣洁得无任何邪念。
玛门不满地顺势抬头,亲在那弧线优美的下颚上,然后快速转身朝门外走去。
“床很大,等我。”
等玛门走到楼下,默多克里立刻从另一道门里闪出来,一秒钟都不耽误。
“准备马车,我要带希培出去。”玛门说着,脚步不停,径自迈上马车。
等他打开门,走到街边驻步,马车正从高处俯冲下来,稳稳停在他面前。身后,希培正跟着默多克里出来。前后不超过一分钟。
希培见梅塔特隆不在,眉眼不禁有些惊慌。
玛门微笑道:“放心,你暂时不会死。”
希培稍稍放心,低头跟着上车。在这片陌生的土地,梅塔特隆已经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天使。
关上车门,马车重新向天上飞去。
同样的马车,同样的空间,只是少了梅塔特隆,不但不显得空阔,反显得拥挤起来。
希培双手放在小腹前,尽量不去看玛门。
“地狱怎么样?”玛门漫不经心地问道。
希培踌躇道:“很美。”
其实美丽并不足以形容他眼中的地狱。他目光所及处,处处穷奢极侈。眼界的开阔,使得审美观被完全颠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主城,他只知道,就算回去,曾经他所以为的世界也已经在他的心中崩塌。
“你们说的那个神,很厉害吗?”他问。
“厉害是个很肤浅的词。”玛门道,“我们提起他的时候,更喜欢用‘无所不能’或是‘全知全能’来形容。”
“无所不能?”希培突然低笑,“在你们眼中,我们是什么样的呢?”
玛门道:“我并不了解。事实上,在去之前,我对第十界一无所知。”如果早知道,那么第十界绝对不止是目前的样子。
希培想的却是另一层意思——遗弃之地。尽管心中不愿意承认,但他却不得不承认,比起希普列的传说,他眼前的真实更值得人采信。他们以为唯一的世界其实只是被其他九界所摈弃在外的幽灵界。
“我还是不会承认的。”他轻咬着牙根。
玛门道:“我不介意。”
希培一愣,抬头。
玛门道:“我只在乎我和地狱的利益。”
希培的心顿时一阵发寒。从对方的瞳孔中,他看不到自己,他只看到一堆……利益。
马车在第三层一幢外形酷似蛋糕的巨大建筑物前停下。
玛门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进食。”
希培从进入地狱之后就完全丧失了时间的概念,因为天色没有因为时间而产生任何变化。
玛门走进大堂。
大堂呈葫芦型,一个羊魔人正翘着二郎腿守在葫芦凹处卖门票。看到玛门进来,脸色顿时一变,立刻站起来道:“玛门大人!”
玛门挑眉道:“别西卜呢?”
羊魔人道:“宰相大人正在楼上办公。”
“在一堆美食中间办公?”他调侃。
羊魔人赔笑。
“我进去找他。”玛门往上走。
羊魔人不敢拦他,却拦住了希培。“你还没有买门票。”
希培眉头微皱。即使不用玛门解释,他也看得出眼前这种生物明显要低于自己。属于天使的傲气让他的目光瞬间凌厉起来。
羊魔人腿软,正要打退堂鼓,就听玛门施施然道:“他是我的犯人。帮我看好他。”
“……”羊魔人眼睁睁地看着玛门潇洒地走进电梯间,然后慢吞吞地回头,望着正冷冷瞪着自己的希培道,拿起桌上的草莓蛋糕,干笑道,“要不要边吃边等?”
别西卜并没有在一堆食物中间办公——他在一堆食物的前面“办公”。
对于门突然被推开,露出玛门的身影,他并不觉得意外。
同样一件事如果在上万年发生了上百万次,那么任谁都会变得很淡定的。
“出差回来了?”别西卜将一块杏仁酥塞进嘴巴。
玛门在那堆食物面前坐下,“可以这么说。”
由于食物堆得太高,所以他们只能隔着食物互相喊话。
别西卜道:“看来不顺利。”
玛门将智慧果抛起,越过那堆食物丢给他,“请你吃。”
别西卜单手接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智慧果?”
“嗯。”
别西卜道:“天堂的智慧果已经烧毁了。”
“嗯。”尸体还陈列在他的仓库里。
“这只很新鲜。”
玛门道:“从第十界带来的。”
“哦?”别西卜提起兴致。
玛门道:“不过所有吃了智慧果的天使都会折寿。”
“……”别西卜立刻伸直手臂,以免智慧果一不小心碰到自己的嘴唇。
“我想知道原因。”
别西卜笑得咬牙,“所以拿我当实验品?”
玛门面无愧色道:“路西法大人的命令。”
别西卜冷哼一声,将智慧果放在鼻子下又闻了闻。
玛门隔着食物也能猜到他此刻的表情,完全没有站起来观看的欲望。
“好像,和记忆中的智慧果有一点不一样。”别西卜喃喃道。智慧果的记忆实在太遥远,让他翻查起来非常费力。
玛门道:“以你偷吃智慧果的数量来说,我以为记忆应该是深刻的。”
当年伊甸园的智慧果从来不曾腐烂,原因是总有一张嘴巴不停地保证它们永远留在最青春美丽的刹那。所以说,亚当和夏娃其实很无辜。
别西卜突然站起来,道:“不对,它上面被涂了东西。”
玛门的视线随着他上仰。
别西卜从口袋里取出一把刀子,又找了一张锡纸,然后轻轻用刀子刮着智慧果的表面。
玛门看了眼。什么都没刮下来。
但别西卜很郑重地将锡纸裹起来,拿出打火机轻轻地烤着锡纸,过了会儿,才收起打火机,将锡纸放在桌上。
玛门手指一晃,一朵火焰出现在指尖上,挑眉道:“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不需要打火机的。”
别西卜道:“打火机厂就是这样倒闭的。”
玛门无所谓地耸肩。他对于别人的财产从来都是觊觎,没有同情。
别西卜打开锡纸。
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出现一点点极细微的小黑点。
别西卜脸色一沉,道:“死亡之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