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仲廉拿起一块锦帕拭了拭泪,略略平复了一下心情,偏头问道霍凰歌:“你对你母妃,了解多少?”
霍凰歌微讶,不解其意,犹豫一下便道:“几乎未有印象。”
霍仲廉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才开口言道:“看来你舅舅真是怨毒了你母妃,居然没有和你提过一丝一毫……你的母妃也曾是江湖中人,而你的师傅名为孟翼,是你的亲舅舅。”
话音未落,霍凰歌美眸陡然睁大,极为震惊,差点把搁在手边的水杯打翻。霍仲廉见她如此,似是嘲讽一笑,便道:“本来那个逆子的事该让他给你说,可他……怎么可能把他的面具撕了,粉饰太平的手段毒辣的让我这把老骨头都自叹不如。”
霍仲廉微微仰头,似是回忆,闭着眼睛道:“宜冉和容修之事还是她与我说的,我本以为这是一对欢喜小儿女,唉……是我们天恩府,欠了宜冉的一辈子……
卿云去了的那年我就已经把爵位下移于你父,此时先皇虽已年迈,行事昏聩但愈发多疑,四处寻觅长生之法。而天恩府在我手中之时能放手的权力都放了,你父根本无法如他所愿一般大权在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意如此,当时太子之母鸾贵妃被苓妃所指与侍卫长有染,鸾贵妃大呼冤枉,但此事查证到最后竟不了了之。鸾贵妃怀恨在心,便在中元节宴会苓妃的甜品中下了鹤顶红。可那日先帝与苓妃私语之时正巧饮了一口那红枣桂圆羹,不多时便毒发了。
还好先帝未曾多饮,凭着参汤吊着一口气。可此毒无药可解,御医道称或许可用天池冰莲解毒。你父听罢便主动请缨准备去寻,可还未动身,便听闻当年的那届武林大会之魁首奖品便是那天池冰莲。
这般机会他怎可能放过?呵呵……只是没想到,他会就此遇上宜冉……”
“爷爷,我乏了。故事,还是改日再听吧。”霍凰歌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他不解地偏头看霍凰歌,却发现她的小脸作纸一般惨白,见他转头,还露出一丝僵硬的微笑。霍仲廉心中一动,自己孙女本是个单纯的小姑娘,一下子接收了这‘家’里的龌龊事,难免有些撑不住,特别是,那都是她血浓于水的骨肉亲。
他也无言,只是颔首默许了她离开。霍凰歌捏紧了双手,低低道了声安便转身离去,越走越急,最后甚至运起轻功回了湘竹苑。梓眉和秋岚正在正厅里不知忙活什么,她也不想打搅她们,只是偷偷从后窗进了自己的卧房。彼时她刚刚回京,极是喜爱这满苑的湘妃竹,哥哥便寻了个工匠为她辟了镂雕后窗,得以在屋中随时赏竹。自此,她便有了这可随时进出的后窗。
她一进屋便歪倒在窗边的美人榻上,踢了鞋子就拿了边上的锦被牢牢实实地裹住自己,心下只觉得疲累。虽说自己出身豪门,进京前心里也有了准备,可是直面这已绵延百年的阴暗糟粕,她还是觉得寒凉。
豪门是非恩怨多,她自诩清白,身上都已背负三条人命,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她又怎能改变?
她露在被子外的眼眸漫不经心地转动,眸光落在床头小几之上时缺微微一凝。她顿了顿,还是起身走到了床边。一碟精致馥郁的梅花酥和一碟晶莹剔透的糯米糍搁在她惯喜放些小食的桌上,边上还有一碗冒着氤氲热气的赤豆红枣甜汤,碗下压了一张字条。她有些许诧异,自取了那字条细看。
看了之后她不禁惊异,感动,还有她自己都未有意识到的娇羞。那浅浅白纸上只着只言片语,但那行云流水的字体却极是有力和飘逸。她仿佛能透过那字条看见那昨日初见却摄人心魄的人,微微一笑对她道:“昨夜寒气伤身,今日疲累伤神,景某愿以浅薄心意,但求小姐舒心安雅。”
她精心地把那字条搁好,喝了一口那甜汤,暖暖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微微一笑,心头暗甜。
——我是璟美人要变霸气的分界线——
元璟沉昨夜就吩咐了画风今日为霍凰歌送些滋补的吃食,他从未对女子心仪,自是不知该如何做才可讨她欢心,只得硬邦邦地传递命令后就窝进五皇子府,完全没有察觉画风在离了他视线后的放声大笑。
不过元璟沉不晓得,不代表元世泽不知道。他知晓了自个皇弟讨好姑娘的手段如此……特别后险些笑的在地上打滚,却是坏心眼子起了,今日上朝之时打算去探探霍煌玦的口风,问问他对自己做他‘妹夫’有兴趣否?
很久之后他在付出了惨痛代价之后才知道自己的行为可以用一句精辟的话来概括,那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可他都在朝堂上打了快半个时辰哈欠了也没见着霍煌玦的影子,虽说是陪着璟沉的缘故来的早了,可今日霍煌玦也来的颇为迟了些。难道是霍煌玦因着霍凰歌的缘故才来迟了?他心里头算盘珠子打的啪啪响,同时眼珠子也滴溜溜地转着,不停地落在那些想看他们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只是不地偷瞄的大臣们身上。
眼见着就要到皇帝上殿的时刻,文武百官也已然列好纵队,只是他们或惊异或探究的目光并未有所消停,自是不断落在他和璟沉的身上。惊异的自然是他这个荒唐皇子八百年居然也会来上朝怕是今天的朝堂不可能安定了;探究的嘛,自是想看看这早早明升暗贬被遣送出京,如今虽是八年也未归京却战功赫赫使得大尧边疆再无战乱的——七皇子元璟沉今朝归京是要做甚的。
虽说明白人都知道,明明皇上并未下旨,七皇子却便已然归京,在漠北不是有了足够的实力就是被排挤的待不下去。众人见他一身傲骨风姿,那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让人不禁就想臣服,心下不禁各自嘀咕,看来,这七皇子也是想夺一夺这皇位了。
众人还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各怀鬼胎地思量筹划着,只听一声尖利的打喝声响起——“皇上驾到!”皇上身边的贴身大太监曹德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扫拂尘便尖声喝道。众人连忙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皇上平静地说道,众臣便起身。皇帝那属于上位者的霸气目光遍扫整个朝堂,眸光忽然落在嚣张地笑嘻嘻地看着他的元世泽身边那垂着眸子仿佛与世无争的少年。皇上眸色微暗,心尖闪过无数滋味,但仍是面色如常,沉吟一声接着开口说道:“朕今早得了璟儿回来了的消息,朕……也是许久未见你了。你上前一点,给父皇瞧一瞧。也不知……现下是何模样了。”
虽说后面那句话声音极低,但内功深厚的他又怎会听不见呢?只见那少年身躯似是微微一僵,便也很快如常,直直闪身而出,依旧垂着眸子,步履却从容不迫,恭敬地跪在九龙玉阶前,磕了一个头便不卑不亢地说:“儿臣自漠北归来,多年未见父皇,儿臣有罪不得于殿前尽孝,只盼父皇龙体安康。”还未等皇上有所言语,元璟沉便抬起头来,直视坐于高位的皇帝,露出一个仿佛毫无心机的绝美笑容。
只是皇上,见着他的容颜后仿佛全身都僵硬起来,面色煞白,眸中闪动着难以言喻的痛色和哀伤。那张脸,那张脸,曾经属于一个女人,一个艳绝天下的美人,他曾以为会用一生爱护的人,却早在八年前就香消玉殒的人——他的宸妃。
——我是璟美人要傲娇,阿煦很无奈的分界线——
“这个阿璟,真是胡闹!”一向温和的国师大人居然在收到海东青的传信后气急败坏的怒吼,这简直让占星台所有的奴才都惊掉了下巴。扶风煦无奈地看着周边人那诧异的表情,也懒得说话,只是让画泠留下,把所有人都遣出了占星台。
画泠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也是颇为头痛,明明自家主子连去三封急信,告诉璟殿下千万不要在七月前归京,没想到这位殿下真真是个不听话的!
不过那位祖宗至小也从未安稳过,看着一副安静沉稳的样子,却偏偏生了那离经叛道的性子,无数次撺掇着自家主子陪他一起上树打枣,下河摸鱼,都不知道被他师傅责过多少次,打过多少回,却也从未听过劝。如今虽是年长到底沉稳了,可本性难移,在那大尧的龙潭虎穴,想要风生水起谈何容易?
“算了,他是什么性子我还不晓得么……罢了罢了……画泠你去通知内府吧,看来这大尧之行,要提前了……”扶风煦颓唐地摇了摇头,终是修书一封交给画泠,颇为惆怅的说。
只是彼时他还未想到,他本是为保元璟沉而去,但到最后,却是彻底迷了自己的心。
天下浮生,他亦是局中人。修得一身窥探天机的本领,勘得破天下大局,解得通他人命运,却是永远都算不出……自己的未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