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深夜,春初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霍凰歌穿的轻薄,虽说她本是习武之人内力傍身应该不会感到寒冷,奈何刚刚受到极大惊吓,现在气息紊乱,刚刚能提着一口气运用轻功飞出天恩府已是近了全力,万万无力再次运功了。
被料峭的寒风吹过,她冻了个透心凉,急匆匆的大步走了起来,希冀这样能让自己暖和一点。她现在根本不敢回想关于天恩府的一切,只是低头大步疾走。忽然她冰凉的鼻尖触碰到了一缕诱人的香气。她定睛一看,是街角一家小食铺正在卖宵夜,大锅里煮着的牛肉汤冒出丝丝热气,让她几乎难以把眼睛转开。
她摸了摸袖口,随即叹了一口气。她回天恩府时刚刚换了一套新衣衫,袖子里自然没有她平时惯放着用来买些零食和好玩的东西的碎银子,而她深夜归府,秋岚早就把她身上本来就不多的首饰全都卸了,身上自是分文没有。她恶狠狠的吸了两口饱含着牛肉香味儿的热气,随后又眼巴巴的看着铁锅。
虽说她是个千金小姐,还是天恩府的嫡女,未来的皇后,只要稍稍透露身份全天下估计没几个人会收她的银子。可她偏偏是个在江湖里长大的小姐,侠骨柔情,最最瞧不上那吃白食儿的。是以现在站在那摊子面前,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姑娘若不嫌弃,可来在下身边相坐。姑娘那里风大,当心受凉。”正当她进退两难的时候,一个华丽优雅的声线扬起,宛如清露晨流,新桐初引,让人闻之心头一颤。她微微偏头,在铁锅冒出的氤氲热气下看到一张精致的侧脸,眉目如画,丰神俊朗。她微微诧异,仅仅半个侧脸已让人目不转睛,足可见此人容貌该是如何动人心魄。而且,最最让她感到惊奇的就是他那一身空灵的气质,如此纯净,宛如月色下盛开的睡莲。
正在霍凰歌仔细打量着他的时候,元璟沉也在细细的端详着她。不同于霍凰歌仅仅能看到他的侧脸,他却是能看清她面容上的任何一丝变化。凤眼修眉却并不妖媚,双眸清澈却隐隐含愁,琼鼻樱唇,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小巧精致的瓜子脸上美丽的五官在月色笼罩下更是美得让人窒息。而看到她眼中闪过只闪过惊艳与欣赏之情却无半点动情之意时,他终是绽开一抹真心的笑容,近乎让天地失色。
咳咳,不过元璟沉却忽视了一点,暖饱思淫欲,对现在又饿又冷的霍凰歌来说,一个媲美日月之辉的美男子真的不如一碗热乎乎的牛肉汤来的实在。
霍凰歌略略一思索便朝着他走去,他虽见她一身洒脱之气猜测她或许她是江湖中人但仍是有些诧异,而且还有一丝他未察觉到的期待,抿着一丝笑容看着她向他走来。
霍凰歌迎着月光看着元璟沉,忽然元璟沉抬起头来,一双如点漆般的双眸略略扫过她的脸。见着元璟沉的正脸,果然如自己预想的一般俊雅无双,风姿无二,霍凰歌也只是心中暗叹老天真是不公怎会有人生的这般风华绝代,面上却依然平静如初。
霍凰歌走到他面前,展颜一笑便大方说道:“今日如此这般狼狈真真是我始料未及的,能得公子相助也真的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不过我见着公子朗若出尘的气质必定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我霍凰歌便在此谢过公子了。不过,常言说得好,无功不受禄,我身上并未带钱是真,却又不愿欠了公子的情,我便允公子一个要求,公子觉得可好?”她这番话听起来自带一股豪气,而那眉目间自然生成的艳态风流,不禁让元璟沉心里微微一动。
多少年古水无波的心,终于动了呢。他轻轻勾了勾唇角,把一碗汤放在她的面前,沉声说道:“只是一碗汤而已,姑娘无需多虑。若是姑娘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在下刚刚从漠北归来,今天本是草原牧民的天寿节,我在草原生活了八年,每年的这一天都热热闹闹的,今天却……我只想听听草原上的歌谣,如果姑娘觉得可以的话,可否愿意满足在下这个愿望?”
按理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个陌生男子唱歌真的是极为不妥当的,可她偏偏就是个不循规蹈矩的,也从未在意过那些虚礼。现在听了元璟沉的话,本来还稍有些犹豫此时却已完全没了,大方笑了笑说:“公子和我真是有缘,按理说上京的姑娘是不会漠北的歌谣的,偏偏我曾在外游历,也曾参与过庆祝天寿节的献剑舞,今日不才便以歌一曲谢过公子今夜一汤之恩了。”
元璟沉听罢心下又是一动。漠北天寿节的压轴之一就是献剑舞,九位天玑玄女执剑而舞,尽显草原女儿豪放之下的柔美。可是,旁人不知道,他这镇守漠北的将军皇子可是知道的,天寿节是漠北最隆重的节日,她明明一个汉家女,怎的会成为玄女献舞?
而且,她说她叫……霍凰歌?他虽执掌塞外多年,但拜一向精准的记忆力所赐,记得八年前在宫中的皇后和自己的母妃说过一句自己的侄女天生命带凤格,又加上霍氏嫡女天恩所以父皇赐名凰歌。如此这般,看来眼前这位决计不同凡响的美人,就是未来的皇后呢。
他还没能思索完,霍凰歌早已接过桌上的牛肉汤喝过半碗,暖了暖身子后便清清嗓子开口唱到:“行路难,行路难,大风狂卷行路难,我学明驼走天下,不怕漠北风沙寒……”她轻声唱着,歌声悠扬,如银铃般悦耳,元璟沉也不觉放下心头重担,细细聆听。
一曲歌罢,她急忙拿起还泛着热气的牛肉汤喝了一大口,舒服的打了个哆嗦,觉得冰冷的指尖也回温了。一时兴起便笑吟吟的说道:“这家小店虽然简陋,这牛肉汤可很是鲜美,还颇有几分伊勒城屠弥师傅卖的牛肉汤的滋味呢……”
元璟沉一听不觉笑了。他才刚刚进京,一路既要快马加鞭又要躲避暗杀,本来需要将近两个月的行程他只用了二十天便到了,足可见他这一路的奔波。怕炊烟引来沿途的杀手和暗卫,他和亲兵一路上只啃些干粮果腹。好不容易到了上京已是深夜,他出宫多年并未给封号自是京中没有府邸,现在宫门也已下锁,说他是无家可归也不为过。
虽说他惨淡经营多年手中势力不少,但进了京就不知有多少眼线盯着他,他不想打草惊蛇坏了筹备多年的计划,因此他一个堂堂的皇子也只能带着一个贴身伺候的小厮去找旅店,而亲兵早已潜伏在城外,并未入京。刚走了没几步就闻见这十里飘香的牛肉汤,正是得了屠弥的几分颜色,再加上终究进了京不再有什么危险,紧绷的神经些微放松,竟发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他微微一笑,便坐下要了两碗汤并一壶热酒,小厮画风喝罢后便到远处去伺候着了,他刚要喝就看见了可怜巴巴的霍凰歌。现在听她也这样说,真真有些许惺惺相惜之意。
霍凰歌看着他的笑容有些呆愣,赶紧摇了摇头唤醒自己的神智,提醒自己千万别犯花痴,呵呵笑了几声。正打算告辞离开,可突然顿住,她实在不想回天恩府,可又没有别的地方好去。细细思索一下,便偏头想要问他翠微阁如何走,可却一下子看到一张放大般的俊颜,黑玉般蕴含光华的双眸一派认真,便一下子双颊绯红的有些慌张,刚想退开,只见元璟沉伸出如玉长指摘下她双髻上的一片落叶,见她的反应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她见此一窘,也只好结结巴巴的开口:“多谢……多谢公子。公子可知……可知……翠微阁如何走?”话还未毕便先暗自懊恼起来,明明自己平时也看过不少风月的话本子,行走江湖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风流潇洒的才俊豪侠,可今日这位公子也只是帮她拿了一片叶子自己便如此失常了,这……
仿佛没看到霍凰歌的窘迫,元璟沉如常而言道:“我叫……景沉,而翠微阁就在……”话还未毕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便打断了他:“你个好小子,回京了就在这儿喝酒泡妞,看来是把我这哥哥忘个没影了吧!”声线不若他般清冷华丽,却是邪肆异常。
霍凰歌猛地转头,只见不远处一个身着红衣的妖孽男子正挥着一把水墨折扇狂傲的笑着说道,一身的狂邪霸道的气质霍凰歌纵是游历江湖多年也从未得见。那妖孽男子眼睛一转,落到她的身上,哈哈一声笑便言:“我当美人是谁呢,竟是霍小姐,璟沉你果然厉害啊,刚刚进京就和霍小姐相识了。小姐别见怪,我这人有甚说甚,而且我看你俩也真真是极为相配的……”
话音未落一阵剑风便向他袭来,他便赶忙一躲,而那边元璟沉的剑已入鞘,看着他冷冷的说:“有事说事,别在这里平白污了霍小姐的清白。”
霍凰歌此时实在是搞不清楚什么状况,这两人兄弟不像兄弟仇人不像仇人的,到底是什么关系?忽然那妖孽男子侧身冲她一笑,悠悠说道:“初见小姐,还请海涵。在下是大尧五皇子,元世泽。”
而与此同时,虽是深夜,孟渊宫里却一派灯火通明。端坐上首的妩贵妃狠狠撕碎了信鸽刚刚送来的纸条,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咬牙切齿地说:“本宫怎么就养了这么一群废物!几千人的兵马暗卫出动连元璟沉一根毫毛都没伤到,还让他这么早就回京了!真是没用!”
旁边侯着的兰嬷嬷赶忙倒了一杯菊花茶搁在妩贵妃手边,轻声宽慰着:“娘娘当心着身子,莫让那贱种气坏了。虽说娘娘没能杀得了他,可他毕竟在外这么多年,京城可是娘娘的地盘,他人生地不熟的又能翻出什么浪来?反而是娘娘,他在身边,您正好就近下手,他这么多年都窝在外面,进京是生是死,不就是娘娘一句话的事儿么?”
妩贵妃闻言后面色和缓不少,接过茶水冷哼一声便道:“什么帝王之星,伴月而辉,不过是个贱人生的贱种罢了。不是地位尊崇么?还不是让本宫赶到漠北那全是野人的地方呆了八年!兰嬷嬷你说的对,他个贱种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本宫在这里气个什么劲。呵呵,本宫被那姓霍的贱人压了这么多年,皇后之位本宫得不到了,但是太后之位必定是本宫的!本宫的翎儿,才是注定的皇帝!注定的大尧之主!”而她美丽的面孔在灯光映衬下分外妖娆,毒如蛇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