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世面上流行糖果鞋。圆圆的鞋头,窄窄的坡跟,亮亮的漆皮,如糖果般绚烂明亮的色彩让人爱不释手。在旺旺上给小麦传去照片,她立刻约我下午结伴去扫货。
“小培,那么多颜色你穿得完吗?过季可就退流行了。”小麦紧紧眉头,语气担忧地看着我手里红黄蓝绿黑五双鞋。
“穿不完。”我站到镜子前面摆出s型前照后照,“但是我可以放在家里看,这么漂亮的东西,看着心情也能变好。”
“你最近心情很坏吗?”小麦面色担忧地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天姐妹淘对我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个因失恋而心理严重受伤的人。我最讨厌收到别人尤其是女人的同情,包括我的姐妹淘。是我主动对石然表白的,他有接受或者不接受的权利,而我也有伤心或者不伤心的权利。廉价的同情把我的努力彻底否定,我反倒希望朋友只是当作不知道,或者默默给我支持和依靠,因此我选择什么都不说。
“只是有点累,所以想花钱解脱一下。”我把鞋子全部递给店员开票,她立刻对我殷勤无比。
小麦看似随意地问:“陈瑞涵还有找你吗?”
“怎么想起说他?”我继续试我的鞋,表情同样的随意。
“前几天在餐厅门口看见你们了。”她用典型的情感节目主播口吻引导我开口,“你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
餐厅门口应该就是我跟林文彬吃饭那次。小麦会突然问他,可能是看到我们两个举止亲密。
“我现在是他的女朋友。”
从未打算隐瞒事实,姐妹淘并不会轻视我对钱的欲望,但我知道她们会过于担心交易婚姻对我的伤害。做决定时就知道也许会受伤,可是风险背后也有我想要的东西,旁观者永远无法明白赌徒的心理。输不过是眼泪,痛无非是重生,没有去试便永远不知道结果。如今我就是要定陈瑞涵,任何试图劝说的话语都不想听见,因此不会主动交代。
小麦脸上的惊奇掩饰不及,转而又恢复常态地问:“因为石然的事吗?”
“开始的确因为石然,但现在不是。”我从售货员手里接过小票塞进包里,告诉她过一小时再来拿,便和小麦齐齐走向临湖的冰激凌店。
“如果不是因为石然,难不成你爱上陈瑞涵了?”如我所料,小麦眼底涌上担心的神色。
“陈瑞涵,我只是不讨厌他。”我往嘴里塞进很大一块冰激凌,冻得直咧嘴,“你还记得我们几个说过关于找老公是有钱重要还是有爱重要的话题吗?”
小麦小口小口地吃着香蕉船,嘴里轻轻恩一声。
“那时候我就说过,我要的是钱。陈瑞涵虽然很花心,但他愿意也有能力给我完美婚姻需要的东西,因此我就答应做他女朋友。”
“完美婚姻需要的东西。”小麦重复着我话里的词,突然转过脸来盯着我,“给你这些是因为他爱你吗?”
我摇摇头说:“我们之间没有爱情,只有交易。他需要一个我这样条件相貌家世的女人当老婆,我需要一个大方体面拿得出手如他的人当老公。”
“所以你成了第二个范妮?”小麦也被自己的话吃了一惊,目光扫过我略为呆滞的表情安慰道:“至少石然对你还是好过那么多年的。”
范妮,因男人受伤而抛弃感情的女人。如今她是真真切切地修炼成她最崇拜的萨曼莎,只爱高潮不爱男人。可我们却常常怀念初进大学十分安静,还有点点害羞,善良贤惠的她。如果不是他,那个从寝室里搬出同居时大喊“我是最幸福的小主妇”的她也许连孩子都可以上幼儿园了。死完再活,看似潇洒的范妮真得没有哭泣的眼泪吗?假若没有,又怎么会不敢再看温情的爱情电影呢?她妖媚曼妙的身影落在我、小麦和末末的眼里,却是如此消瘦孤独。
“我真希望成为她,至少她已经完全憎恨爱情和男人,可我还必须记得石然的那些好。”吃完最后一口,狠狠地甩下勺子。
小麦不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也许是回忆过去,也许是展望未来,美好的丑陋的痛苦的甜蜜的我们都拥有过,还有什么需要多说需要抱怨需要劝慰需要哭泣。
回商店取来五颜六色的鞋子,立刻换上其中一双。亦舒说:女人的堕落从高跟鞋开始。堕落的源头是欲望,欲望的顶端是尖尖的鞋跟。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因为不方便使用公共交通工具,只好打私家车的主意;因为摇曳生姿、顾盼自如,便需要消受得起美女的高级别男人来配;因为掌握美丽秘诀而想要更美丽时,便嗜钱如命。欲望很丑陋,但高跟鞋并不完全有罪。站在高跟鞋上,女人变得妩媚自信;站在高跟鞋上,女人无须仰视男人;站在高跟鞋上,女人看得更深更远。高跟鞋是天堂与地狱之间的跨虹。无法与天使结伴,那我愿意穿上我的高跟鞋与魔鬼共舞。
穿着簇新闪亮的鞋子,驱车来到医院探望薇薇。自从她换病房后,我就没再去过。不喜欢与太过柔弱的人相处,因为我没有足够的能力管好自己还保护她们。昨天跟陈妈妈通电话时,她说想给薇薇买个电手炉,又不知道哪里有卖。刚好今天下午我有空,便应声说我去买。陈妈妈对孝顺听话的我越来越满意,不时暗示我早点跟陈瑞涵结婚,哪怕是奉子成婚都没问题。
停好车子走进医院旁边的超市,购买水果鲜花是探望病人的基本礼貌。在零食架上看见有卖红色包装的彩虹糖,以前我总是随身携带。可如今二十七岁的女人没有资格任意妄为地吃食,那是对窈窕的身姿不尊重。面向糖糖默视三秒,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收银台,又在付款的最后时刻冲过去拿上一包。任性的事情做得多了,也不在乎这一回。
薇薇的病房里没人,护士说她和朋友去散步了。我放下鲜花和水果,坐在病房里的小沙发上等待许久不见人,便决定去小公园找找。贵宾楼四处都是林荫,哪怕已是寒冬也仍然绿意昂然。今天的阳光很好,园子里三三两两坐着些交谈的病人和家属。在回转的长廊里绕来绕去,被紫藤占据位子的葡萄架下有个身影很像薇薇,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围坐在她的身边。看起来她们聊得很热烈,我不由地放慢脚步,思考着该走上前去还是回到病房继续等待。
“你就这么放弃了吗?”耳边刮到一句话,止住我后退的脚步。往四周看看,我站得位子刚好被柱子挡住,却能听见她们说话。
“唉。”薇薇的声音有些哽咽,还是一贯地娇柔,“我也没想到她明知道瑞涵是我的男朋友,却还是会跟他在一起。我爱瑞涵,既然他选择了她,那我愿意默默地成全。”
“你成全他们,谁成全你呀!看你每次给我打电话哭的样子,我都心疼!”红衣女孩一副恨铁不成刚的样子。
“就是就是。像她那样的本地女孩很自私很无耻,抢人家男朋友还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你不能就这么算了,要给她点教训。”旁边的长发女孩插嘴。
“薇薇,你别担心,我让我妈去跟姑姑说。姑姑和姑父会同意那个女人跟瑞涵哥哥在一起,一定是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情。”原来红衣的跟陈家是亲戚。
“美美,不要为了我又让干爸干妈心烦。”薇薇像是在抹眼泪,“而且我跟她也算是朋友。”
“她抢了你的男朋友,你还把她当朋友!”长发女孩拉住薇薇的手喊道。
“瑞涵说我就是太善良了。”薇薇用手捂住脸哭起来,“我愿意原谅他们,但我没办法忘记他。”
“不行,我得去问问姑姑姑父,你们那么多年的感情难道就被这么个女人给破坏了?!我帮你去调查一下那个不要脸的小三,肯定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红衣女孩气得起身就要走。
薇薇并不作声,低头呜咽着。
悄然离开小公园去取车。我确定她们口里十恶不赦的女人就是我,可陈瑞涵是自己找上我,并不是我从薇薇怀里夺来的,更何况她亲口说过他们之间没有男女朋友关系。失去爱情的女人值得怜惜,但无限扩大自己的痛苦以博得同情的女人就另人厌恶。突然间,我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完全不亏欠她。如果有错,那也是她亲爱的陈瑞涵犯下的。
回到家,将各色彩虹糖用心状的玻璃罐子盛器放在客厅,甜品就像男人的蜜语般抚慰我的身体;将缤纷的糖果色高跟鞋陈列在卧室的柜子里,梦幻感觉代替男人的抚慰直击我的心灵。网上说糖果鞋是公主的专利,二十七岁心思沉沉、贪恋念欲的女人是否还能被称为公主?或者鞋子只是满足熟女们记忆里童话的玩具。望着我的鞋子们出神,小芬突然打电话来。
“小培姐,外观设计我已经做好发到你的邮箱,能不能请你帮我看一下。”
我边应答着,边打开邮箱。眼前这张简洁大方、与周遍自然环境相融的设计让人耳目一新,特色明显的美式流派是卢毕海的专长。跟林文彬的那顿饭没有白吃,他的效率非常高。
“小芬,你做得很好,我想培训机会一定是你的。”我在挂电话前又说几句鼓励的话。
小姑娘开心地笑出声。对于新人,参加这样高级别的培训就意味着升级。只是我没有告诉她,这次培训有两个方向---长期团体项目或者短期个人项目,而我打算将她安排去短期的个人项目,意味着将是为灵月新建的部门服务的培训。内鬼是不可相信的人,我做不到狠绝地将她扫出公司,但定不会留在身边。
打电话给关总,将终稿的电子版传过去。在附件里添加外观设计时,鼠标点向早在一周前就准备妥善的稿件。而小芬那份则静静得躺在我的usb盘里,等待着发挥它的作用。
往嘴里塞进一颗彩虹糖,酸甜的美妙滋润沁溢口喉。忍不住想要再吃,手在碰到糖的时候转向另一方的电话。
“喂,我是小培。今天我买到法国进口的鹅肝酱,你过来吃饭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陈瑞涵答应地很快。
挂下电话,满意地把盛糖的瓶子盖好放回原处。身材是我自己的,牺牲它得到快乐非常不值。到不如找来王子共欢娱,也不用管王子是假冒的还是劣质的,只需要快速到货的外卖王子就行。
拿出新买的红色高跟鞋套上,迈着猫步去厨房准备晚餐,像皇者般淡定地操摆着我的锅碗将士。此刻我知道自己就是糖果公主,无论十岁、二十岁还是七老八十,又或者是身材婀娜还是臃肿华贵。公主是个永恒的称谓,一个存放在骨子里,用骄傲和自信以及男人的宠溺堆砌而成的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