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小僮告别回去的路上,澄雪一路皱眉忧思重重。
从小僮的口中,说明老神医先开的药方确是对阿牛的身体有益,可为何老神医中途又匆匆赶来,将药换走了呢?
是谁不想阿牛好起来呢?她想起在后院中望见的那个背影,轩辕迟笠,除了他还会有谁?
如此说来,轩辕迟笠确是她该时刻提防的危险人物,她不觉内心紧张不已,愈发牵挂着盛云烁的安危。
她要如何保护好阿牛,不再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转念又想,如今把自己当成阿牛的云烁,他并无多少自我保护的能力与意识,若轩辕迟笠想害他的话,大可有许多机会明着出手,亦是容易置盛云烁于死地。
可他却暗地里加害云烁,指使老神医在药里作下手脚,好让云烁永远想不起自己是谁。
澄雪咬了咬牙,又气又恨,亦是想得不甚明了。望了望手上提着的药包,她内心又不由涌起丝丝期待与激动,云烁,但愿你服了这剂方子,能让你很快找回所有失去的记忆。
心里想着盛云烁,她早看出来,他虽然表面抗拒自己,其实内心对她早有了几分依赖,澄雪不觉唇角上扬露出一抹好看的微笑,心口亦不似刚刚那般阴郁难过。
她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她要赶紧赶回他的身边,照顾他,保护他,让他早点想起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等澄雪赶回阿牛的家时,已是傍晚时分。
见澄雪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小院时的那一刻,阿牛眼中迅速闪过惊喜,他原本以为雪儿不会再回来了,心情一直莫名地失落,没想到,她竟然在天黑前真的回到自己身边。
晚饭是由阿牛生火准备,澄雪一人坐在小方桌前,将所有的药包打开,按照小僮最后帮她配齐的药,一一对比,果然如小僮所言,所有的药包里面的药皆是比原先多了几味,又缺少了一味。
她趁阿牛不备,默默地将药包中多出的几味药仔细拣出藏好,又皱眉寻思着要如何将那六包中缺失了的一味药全部补齐。
阿牛做好了几个粗面饼,又煮好了一盆今日两人在山中采得的新鲜蘑菇,便示意澄雪吃饭。
澄雪点点头,将药整理了重新包好收起来,便帮着阿牛将饭菜端上小方桌。阿牛手艺绝称不上好,饭食难免粗糙,不过,累了一天的两人,亦是吃得香甜,特别是唯一的这道菜,清炖野蘑菇,阿牛虽只放了些许油和盐,可天然的鲜美食材,却让两人吃得美味无比,唇齿留香。
澄雪突然想起异世前,亲生母亲还在世时,她们母女曾经的几句对话:
“妈妈做的饭菜又好看又好吃,雪儿好喜欢!”那时的自己年龄尚小,最喜欢母亲做的各式点心与拿手的菜品。
“雪儿,谢谢你。”母亲望着雪儿由衷道,眼角含着一抹幸福而温柔的笑意。
“妈妈,你总是用心做这么多好吃的给雪儿,雪儿好幸福,是雪儿要谢谢妈妈才对,怎么妈妈反对雪儿说谢谢呢?”她歪着头不解地望向母亲。
母亲脸上宠爱的笑意加深,伸手抚了抚她头顶的发,道,“食物做的再精致,再好吃,要有人欣赏才有意义与价值,正因为雪儿喜欢,时常赞美,妈妈才乐此不疲。”
那一刻,年纪小小的她心里充满了幸福的感觉。
母亲又意味深长道,“其实东西就算不够精致,不够华美,但只要有爱的人共同分享,吃在口中也是最美好的味道。”
母亲最后这句话,她那时听得并不大明白,而此时穿越异世,此情此景,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内心竟是有莫名的感触与感动。
鼻子酸了酸,眼中一片模糊,羽睫轻眨,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淌落下来。
阿牛望着澄雪,有些不知所措,他放下碗筷,抱歉道,“我做的饭菜不好吃……”
澄雪抬起衣袖拭了一把眼泪,眼角尚带着潮湿,望着阿牛,眼中已盈满崇拜的笑意,“没有,是太好吃,好吃到哭了……”
阿牛瞪大了眸子,有些愕然地望着澄雪。他不明白,他自知自己做的饭菜难吃,她为何会觉得好吃到哭?
不过,想想今日吃起自己做的饭菜来竟也真的感觉前所未有的香甜美味,难道是自己难得的失手以致于厨艺超常发挥?他愈发疑惑不解,将手放到脑后,轻挠着后脑,眼中一片茫然的神色。
澄雪忍俊不禁,望着阿牛,“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阿牛仍旧抚着自己的后脑,也不由受澄雪感染,憨憨地笑起来。
晚饭后,松油灯下,澄雪在灶前开始为阿牛煎药,待文火将三碗水煎成一碗,她才熄了火,将药汁小心篦出端给阿牛,阿牛望着药碗片刻,毫不犹豫地大口大口地全部饮下。
这晚,两人各在东西厢房睡下,澄雪心里担忧刚刚服过药的阿牛,一直在床上不敢睡去,又不时在想着,阿牛能够服用的药只有这一副,剩下的六副仍旧缺了一味药,她便打算着明日一早进城一趟,为阿牛配齐了药方。
如此盘算着,直至夜深,才有了些许困意,正准备睡下,便听见自西厢之中,再传出如昨夜那般异样的响动。
澄雪忙翻身从床上下来,快步来到阿牛所在的西厢房中。
她见阿牛抱紧头坐在床边,眼中满是惊恐,他的眉头拧着,口中不时发出痛苦的声音。
“阿牛,你觉得怎么样?”澄雪扶着他的手臂关切地问。
阿牛抱着头抬眼看了眼澄雪,脸上的神情愈发地痛苦不堪,突然,他定定地望着她,忍住头痛问,“你是谁?”
她的手轻颤了一下,眼中溢满了泪,望着他痛苦的神情,她只觉得心如刀割般疼痛起来。
抬手轻抚着他略带了沧桑的脸颊,努力想给他安慰,只是抑制不住地心疼流泪,“云烁,我是雪儿……雪儿,你努力想想,我是你的王妃,是你的妻子……”她边极尽温柔的诉说,边不由地声音哽咽。
他的眉头又拧紧了几分,突然痛苦地大叫了一声,一把推开澄雪抚着他脸颊的手,他闭了双眼,又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竟一头朝床下栽去。
澄雪及时地扶了他一把,两人一同跌坐在地上,她双手扶住他的肩头,呼唤道,“云烁、云烁!你醒醒,你是不是在做恶梦,你头痛是么?让雪儿帮你揉揉,云烁,别怕,安静一会,什么都别想,一会头便不痛了。”
她将双手上移,轻按他的左右太阳穴,又慢慢轻揉。
果然,阿牛稍稍安静了一些,任雪儿柔软的指腹在他的太阳穴与额头之间轻轻按摩。他的额头慢慢沁出一层细细的汗水。
片刻后他睁开眼,伸手无力地移开澄雪按在他额上的手,他的眼光在白月光下变得无比的深邃。
“云烁,你好些了么?”澄雪在一旁心疼地问,“让雪儿再为你按一会儿额上的穴道好么?”
“不!”他皱着眉,抬手制止,身子朝床边移了移,疲惫地靠在床沿上。他将头后仰,靠在床边,一只手抚着额头,月光下额上的一层汗反射出晶亮的光泽。
就这样,他闭着双眼背靠着床帮,手仍旧抚着额头,不时,眉心会轻轻抖动。
阿牛只觉得头疼稍微减轻了几分,至少让他可以忍受。大脑里各种陌生又熟悉的画面纷至沓来,他直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爆炸一般,便忍不住眉头再次拧紧。
澄雪坐在地上,并不敢再冒然接近阿牛,只默默地陪着他。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眉间笼着深深的痛色。月光下,他一双深邃的眸子时而惊恐无助、时而又散发出凌厉的寒光。
他脸上的神情不断地变化,时而痛苦,时而愤恨,时而绝望,许久后,他的面色渐渐平静,眉头亦舒展了许多。
眼皮动了几下,他睁开眼,眼光深邃而平静,似刚从一场梦境中醒来,他将手掌自额头上放下,手臂便垂在身子两侧,眉心动了动,他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女人,眼光渐渐变得温柔。
他嘴角动了动,扯出了一丝笑意,再次揉揉自己的额头,他开始煞有介事地打量起房中的一切。
最后仍将眼光回到澄雪脸上,他蹙了蹙一双剑眉,眼中的神色复杂,又似隐隐的现着激动。澄雪伸手拾起他的手掌,握在自己掌心。
她不知该如何帮他,只用如水的眼光静静地注视着他,心中却忍不住地有所期待。
两人皆是沉默无语,到底是澄雪率先开口问,“阿牛,你好些了么?头还痛么?”
他眼光一怔,嘴角仍旧微微上扬,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突然他一只大手反握了澄雪的小手,另一只手抬起,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她不施脂粉,皮肤却仍旧细致白滑,在白月光下,她的眼光散发着澄澈的盈盈光芒。
她仍旧是一如他初见她时那般美的令他心动,只是此时的她,还多了另外一种美,那便是神色中的从容与聪灵。
他的心头抑制不住地震颤,不断地自心底深处发出无声的呐喊,“雪儿、雪儿!本王的雪儿,云烁终于找到你了!这一刻,真好!”
他好想将心底的呼唤冲口而出,然后与她紧紧相拥,向她诉说离别的深深思念。
可心底却有另一个声音不停地提醒他,冷静!要冷静!他还有许多事情,一时想得并不够透彻明了,他要给自己一些时间,让他串连起与她的所有点滴。
他在心中低低道,“雪儿,可怜的雪儿,再等等本王,本王定还你一个最满意、最完整的夫君,只是,从此,再没有什么,可以令本王与你分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