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离水城天下客酒楼。
阿牛仍旧选在临近门口的桌边坐下来,他如昨日一般,同又只点了一碗珍珠米饺。
天下客门口的招牌旗帜上绣着的各色菜品图,样样看起来色泽诱人,像是光看着就能闻见飘香。阿牛想,只一碗珍珠米饺便味道做到极致,这天下客的掌柜定是个追求尽善尽美的人。
他如今并不再多看天下客门口那些菜品图案几眼,即使知道那些必然是人间美味,只是觉得那些本不该是他吃的,唯独对这珍珠米饺心心念念。不过,又想以自己的财力水平,进城能在最有名气的酒楼吃上一碗如白玉一般的珍珠米饺已算是十分奢侈了。
酒楼的伙计态度亲切,进店的客人无论穿戴外表,皆一应发自内心的笑容问候迎接,这让阿牛感觉天下客亲切。他并不知道,这当然要归功于天下客女掌柜温澄雪的功劳。
澄雪在酒楼开张之前,便对店员的礼仪与服务一一进行了严格培训,她一再叮嘱他们,凡进客里消费的,不管消费多或少,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衣履光鲜的达官显贵,皆要一应平等真诚对待,即使有些客人进来,挑三拣四一番并不点菜消费,也一定要笑脸相迎,这次不是他们的客人,保不准下次便是,唯独这些挑剔懂得认真甄选的客人,若有一天能抓住他们的心,更容易将这部分人培养成天下客的长期且忠诚的客户。
事实亦是如此,除了菜品过硬,优质的服务亦是天下客日渐昌盛的一个制胜秘诀。
没等多久,跑堂的伙计便用托盘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饺。
阿牛望着青葱点缀在面上的清汤之中,若隐若现的如白玉般的小米饺,便立时觉得心情有些兴奋,里面飘出来的熟悉的香味,那种相识的感觉顿时重又涌上心头,脑海里竟又浮现昨夜梦境中的女子。
不知为何?内心深处有一处极温柔的弦被触动,自心灵深处发出几分震颤。
他愈加不懂自己为何又再次想起昨日遇见的那名女子,他记得,昨日她就站在近门口处,就站在门框边上望向他。他不觉又抬眼朝门口昨日澄雪站着的位置望去,很可惜,门依旧,倚门而立的俏丽女子却已不见踪影。
刹时,心底生出深深地失落,他低下头来,暗暗埋怨自己,阿牛啊阿牛!你只不过是名山野村夫,一个粗人,怎么会变得如此婆婆妈妈,想入非非?莫不是自己见那女子生得脱俗犯花痴了不成?
珍珠米饺的香味传进鼻息,他方被引回心神,不觉自嘲般暗暗摇头,这才开始享受面前久违的美味。他先是对着碗口深呼吸一口,握着勺柄舀起几颗米饺细细观察。
这小米饺颗颗雪白晶莹,外皮呈半透明状,隐隐可望见里面的馅料,米饺的外形精致秀气,大小只如他的拇指肚差不多,他一勺便可以舀起三四个。
虽然一大早赶路他只吃了两块干粮,又赶了许久的路进城,此时早已是饥肠辘辘,但他仍舍不得狼吞虎咽地很快吃掉,他感觉自己是平生第一次吃东西吃得很慢,一颗一颗慢慢的咀嚼,仔细的回味。
不过,这些米饺仍是很快被他吃完,他端起瓷碗,一仰脖将碗里仅剩下的一点汤渣吃掉。
他满意地微笑,额头上微微地冒出一层汗珠,朝一旁唤道,“小二哥,结帐。”
照例是刚刚笑容和善的小二哥,他跑到阿牛身边,道,“客官,你今日来得巧,这碗米饺是酒楼里赠送给您的,你吃得好,下次再来!”
阿牛有些惊诧,为何自己每次来都有免费的午餐吃呢?自己岂不是太幸运,不过仍是有些过意不去的道,“还是结了吧!怎么好意思免费享用呢?”
“客官,你就不用客气了,我们掌柜说不收钱咱们就不能收,这是赠送给你的,只是,下次记得光顾天下客了。”
“哎。”阿牛感激地点点头,拿了随身的褡裢离开。
这日澄雪卧在榻上直至中午,精力一恢复,她便再也躺不住,她去问过,隽王亦不在宫中,加上心中牵挂着阿牛,她忍不住地独自又去了天下客。
天下客开张没几天,对面的一座酒楼便被她收购,亦挂上了天下客的牌匾,与对面酒楼的天下客牌匾正隔着一条街对望,已然变成了天下客的分店。
澄雪今日便是去了对面的天下客酒楼,她坐在二楼一间临街的包间,时不时朝着对面眺望。
如她期待又有些担忧的是,盛云烁,不,阿牛他真的来了,他进去不久,亦是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她见他细细地品尝着珍珠米饺,脸上似有满足而享受的笑容。
她整颗心亦沉浸在温柔之中,出神地从半开的窗户打量着他,见他吃完米饺端起碗来仰脖将剩下的汤渣吃净,那个动作让她忍俊不禁,她竟不觉察,自己不知何时,脸上已洒满了阳光般的笑容。
他吃完离开,她便有些落寞地不舍。她站起在窗边望着他出了天下客的大门便朝右侧走去。她心跳得厉害,有一种冲动,让她好想冲下楼去再次唤住她。
正下了决心,准备下楼找机会再与他相见,却愕然见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映入眼帘,那女子快步跟着阿牛,一见那女人身影,澄雪不由睁了一双眸子,立即收了下楼的冲动。
这女子今日虽是一身男装打扮,她仍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亦记得冷月裳像是喜欢女扮男装。
想必,在冷月裳眼中,多半是以为那日城楼上烧死的人便是澄雪,不知,她快步跟上阿牛是意欲如何?
阿牛突然穿过街心朝对面澄雪所在的酒楼方向走来。
就在澄雪所处的酒楼一侧有一条狭窄的巷子,阿牛定是想抄近路,便来到这条小巷子径直走进去,冷月裳亦是脚步轻盈地快步跟上。
澄雪心一急,快步出了包间,沿着二楼的廊道便一路走到底,走到尽头又朝左拐进另一条走廊,她一闪身进了另一间包间,这包间的窗口之下,正是阿牛拐进去的那条巷子。
“阿牛!”窗下传来一声轻唤,澄雪就在他们头顶,她听得出那是冷月裳的声音。她将眼光穿过半开的窗户,朝下望下去。
“裳儿姑娘?原来是你,你这样一身男子打扮,阿牛差一点没认出你来。”阿牛回身见是冷月裳,脸上现出几分惊喜。
站在二人头顶方向的澄雪不由皱紧了眉心,心道,盛云烁,你倒真正忘的彻底,竟与冷月裳重又走到了一起。她努起唇来,暗暗地不悦。
“阿牛,让我看看你,你身上脸上的伤好了么?”她有些心痛地拉住他上下打量,见他已经比那日她与他分别时的样子好了许多,才略略放心,仍是满怀心疼道,“阿牛,我猜你这几日会进城来置办家用,所以来城里找你,没想到竟真得见到你了。”
“对了,裳儿姑娘,轩辕师父还好吧?那日他帮阿牛扑灭了家里的火,他亦是有几处伤的。”
“我师父亦好了许多。”冷月裳微笑道。
“那就好,裳儿,那天你走,我只顾着难过,都忘记对你道谢了,那日多亏了你与轩辕师父,不然阿牛就真的无家可归了。”阿牛诚恳道。
冷月裳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不自然,当然阿牛并不觉得, 唯有他们头顶上的澄雪看在眼里,当下暗忖,原来,阿牛在西域经历了许多,他住的地方亦是曾经失火。
“阿牛,我今日到街上等你,仍旧只有一个想法,你大山里的家太寒酸了,况且经过火灾那房子并不再结实,阿牛,你跟我走吧!”冷月裳语气中带了几分祈求。
“裳儿姑娘,我之前说过,阿牛哪都不去,只守着爹娘和爹娘留下的房子,谢谢你的一番好意,只是以后都不要再提了,阿牛是决不会离开大山的。”阿牛眼光与语气皆是无比坚定。
“难道你要一个人在山里守着那个又空又旧的破房子过一辈子么?你跟我走,我可以让你过全新的生活。”
“至于会不会要在山里住一辈子,阿牛也不确定,至少三年内阿牛不想离开,要守着爹娘为他们至少守孝三年。”阿牛执着道。
澄雪又不由皱眉,阿牛的爹娘?他在西域有自己的家,还有自己的爹娘,而且他的爹娘已经去世,他到底还经历了什么?
“你?”冷月裳一听阿牛说这些,便不由地气愤。她正要说些什么,突然见阿牛背后的巷子处闪过一个黑影,顿时见从阿牛背后飞来几道白光。
她一时惊愕的睁大了眸子,阿牛却是浑然不觉。澄雪正不知如何是好,她想惊呼一声提醒阿牛,忽然冷月裳拉住阿牛身子一个旋转,将阿牛一把推向一侧的墙壁,她拔出剑来,几下挥落几枝朝阿牛背后射来的暗器。
澄雪捂住了唇才控制住自己未惊叫出口,刚才那一瞬间真是太惊险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冷月裳竟毫不犹豫地救了阿牛。
她当然知道,冷月裳亦是爱着烁王,这一点毋庸置疑,她曾经以她的一副画像相挟,救下苏程,只因那幅画像是盛云烁为她所作。
她此时看冷月裳的眼光并不再有多少仇恨,至少她今日救了云烁的命,她再看她的眼神便不再觉得那么讨厌。
澄雪这样想着,亦不由朝暗器飞来的方向望去,巷口并无人影,她微微地蹙眉,一时猜不透这几枝冷镖是何人所为。
冷月裳定是与她一样有着相同的疑问,她亦正握了长剑望向巷子方向,见四下无人,心中正在惊异,想追过去,又怕阿牛有危险,她刚从巷口收回眼光,望向一旁正贴着墙壁惊魂未定的阿牛,只是不待她完全转过头来,突然从巷子另一头,飞来几枝镖,这镖又轻又细,在白天看来只是几道浅浅的白光。
澄雪与冷月裳皆是未曾料到,在刚刚发出暗器的巷口的另一头,竟同样有暗器发来。
冷月裳转头望向阿牛的瞬间,便身子震了一震,她痛苦的扶住自己的左肩。
站在之上的澄雪,看得清楚,她的左肩与后背中了一排只比银针稍稍粗一点的暗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