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轻晃了许久,澄雪不能动亦不能言。
心中却是抑制不住地焦虑不安起来,她从未如此的焦躁过,除了这些,亦有深深的无奈与叹息。
特别是一想到烁王在得知自己被虏的消息后,他会是怎样的情绪?她就愈加内心躁动不安,心中不住地阵阵揪痛。
这样的情绪一刻不停地折磨着她,挥之不去,直让她快要承受不住,加上两日来的疲于奔命,她亦是身心灵从未如此的疲累不堪。身子不能动,口不能言,她寻不到任何一种合适的方式让自己焦躁的内心归于平静。
也许是她太累,心中太苦,许是他的歌声,一直延绵未尽,加上轿子有节律的轻晃,她几次竟觉得自己眼皮沉重,不停地打架,仿佛下一刻便会失去意识。
终于心中的痛已经麻木,那些焦躁不安的情绪亦随之渐渐远去,尽管她仍努力想支撑着沉重的眼皮,终是在轿子的轻晃中,无力地合上双目,意识顿失。
在她身子倾斜的刹那,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将她揽入臂膀之中。
轿子继续前行,进入离谷城又行了不久,便在一处府门前停下,说是府院,可这府院建筑的气派与恢宏,足足可称得上宫殿,才更为贴切。只从这夜幕下的外观气势来看,便可与京城的皇家宫殿媲美。
他从轿中下来,手中抱着尚在昏睡的澄雪。
府院大门打开,一名老仆恭敬地侍立,唤了一声,“二爷!您回来了?”
他抱着她径直进了府门,朝一座大殿走去,殿内的侍女纷纷行礼跪拜,他穿过大殿,将她放在内殿的床榻之上。
默默地注视了她片刻,这才朝殿外走去,临出门时他对殿外守着的一名侍女吩咐了几句才大步离开。
离水城离国君的大殿内,灯火通明,乌云都络一脸沉肃地端坐在豹皮椅中。
他看起来二、三十岁的年纪,身材看起来比常人要高大威猛许多,唇上一左一右蓄了两撇胡须,浓眉深目,鼻若鹰钩,皮肤微黑,光从外形上看过去,眼底天生的杀气,便不怒而威,让所有人望向他时,都会由心底生出几分畏惧与小心。
殿下跪着一人,正是白日里逃至离水城的聂子杰。
“本国君教人搜遍了全城,在各个城门设防,都没见到你所说的盛云烁的王妃,聂子杰,你怕是对本国君使诈了吧?”带了几分怒气,他望向聂子杰低低道。这一天,他派出了许多兵力,在各个城门严加盘查进出百姓,除了只找到了聂子杰带进城的那辆马车,是一无所获,不由对聂子杰失去了耐心。
聂子杰满头是汗,忙替自己澄清道,“聂某不敢,请国君明鉴,聂子杰岂会用此雕虫小技蒙混国君?”
乌云都络扫过脸已变色且在不停抹汗的聂子杰,不由暗暗轻嗤,方才从唇边挤出一句,“量你也不敢!”
随即又冷着一张本就骇人的脸在心中暗暗揣测,难道那个女人是长了翅膀不成,竟能在他的地盘上平空消失了踪影?
见离国君一脸阴鸷沉默不语,聂子杰便低垂下了头,并不敢出任何动静,豆大的汗珠子纷纷砸落在膝下的大理石地板上,只觉一双膝头已经快跪到麻木,他可是在这又冷又硬的地面上跪了将近两个时辰了。
可不断传来的消息,竟全是全城追捕一无所获的消息。
殿内的空气依然凝结。突然一名侍卫匆匆进来,附在乌云都络的耳边悄悄耳语了几句,乌云都络两道粗黑的眉微微动了两下,淡淡道,“叫他进来吧!”
那侍卫出去后不久,便引着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进来,聂子杰微微抬头察看,神情一楞,不由低呼,“冷丞相!”
“哼!”冷名龙经过聂子杰身旁时,不屑地朝他瞪了一眼,径直走至前面一掀袍角恭敬跪下,“冷名龙参见国君,国君万岁万万岁!”
乌云都络仍是淡淡的表情望一眼冷名龙,从唇边挤出一丝笑意,道,“冷丞相长途跋涉投奔本国君,辛苦了,赐座。”
“谢国君!”冷名龙又施一礼,才从地上起身,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
聂子杰一下子不明白,冷名龙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离水城?他早就听说他已经被皇上刑押且满门处斩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国君,冷某刚到贵地便听说了烁王妃在离水城失踪的事,想必国君正为此忧愁。”冷名龙小心问道。
“正是。”乌云都络沉沉道。
“烁王妃被聂将军虏到离水,可她在离水失踪的事盛云烁必定不知,因此仍会忌惮王妃在国君手中,一时半会并不敢轻举妄动,国君仍需加派人手继续全城搜索王妃,她躲过了今日,亦躲不过明日。”冷名龙幽幽道。
“本国君亦正是此意,时候不早了,冷丞相一路辛苦,便下去歇息吧,明日一早本君再为你接风洗尘。”乌云都络略略说完,便从豹皮椅上起身。
聂子杰突然跪行几步哀求道,“国君,请让子杰见见我的老母亲与妻儿吧!”
“你的家人岂会……”乌云都络本就不将他放在眼中,此时更是皱了眉头厌弃地看了他一眼,只是话出口半句,突然转念一想,便转头望向冷名龙,冷名龙忙朝他暗暗使了个眼色,乌云都络这才明白,和缓了一些神色,道,“等寻到了那个女人,本国君便准你去见你的家人。”
聂子杰又想进一步哀求,却见乌云都络已经离了座位,朝内殿而去,不由地伤心失落,冷名龙心思一动,忙上前扶起他劝慰道,“聂将军,老夫早就求国君将你的家人安置在安全的地方,这点你不必担心,他们都很好,你只管继续为国君效命,等退了平西军,老夫必陪着你去与家人相聚。”
聂子杰只得作罢,心中仍是隐隐的疑心。他无奈地跟着冷名龙离开大殿,不由不解地问冷名龙,“丞相大人,您……?”
“你是想说本丞相不是已经被皇帝老儿给处斩了么?老夫岂是那么容易就死了,老夫有一百种办法可以金蝉脱壳,皇帝老儿奈何不了老夫,早晚有一天,冷某会卷土重来,要了皇帝老儿的命。”冷名龙恨恨道。
“冷丞相,聂子杰的家人,他们真的安全么?”聂子杰不放心地问道。
“你放心,他们当然安全,老夫向你保证。”
与冷名龙分别,聂子杰忧心忡忡地跟着一名侍卫进了离族人为他安排的寝居,心中却完全无法踏实下来,这夜他彻底失眠了。
他一直在想着刚刚乌云都络离开大殿时那闪烁的言词与神色,想来想去,心底便愈加有了不好的预感,冷丞相这样的人,岂是可信之人?也许,他从始至终都是被他骗了,他为了自己的野心与阴谋,岂会体贴他的家人?还会不辞辛苦地将他的家人远途跋涉送到西域?
或者他的家人们早就被冷名龙这个老贼害了,而自己却蒙在鼓里,仍旧被他要挟着做背叛盛元帅的事。他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他深知是自己愧对了盛元帅,他向来信任自己,他却挟了他的王妃。
若不是自出征那天,冷名龙便挟持了他的家人,他真的不会一错再错。
可是,为了家人,为了心中仍旧存着家人仍然活着的一线希望,加上,他亦是早已经无路可退,他只能继续错下去。盛云烁知道是他虏走了王妃,此时应是恨不得扒他的皮,喝他的血吧!
第二日,果然盛云烁仍旧按兵未动,这说明他确是忌惮着王妃挟在离族人手中,乌云都络不由暗自欣慰,忙加派更多的人手追捕烁王妃的下落。
只是,接连三日,乌云都络的人几乎将离水城的各个角落翻了个遍,却只在距离西城门不远,离水河畔芦苇荡丛中寻到了王妃一行三人的一堆衣物。
“她竟然是从离水西门逃出了城去!把当日守城的头目给本君叫来!”乌云都络咬牙切齿地低吼道,眼中闪动的寒光不由令人深深地恐惧。
那日守在城门曾盘问过澄雪的那名军士很快被传唤到了乌云都络的殿中。
“是小人失职,求国君降罪。小人思前想后,那日确实是有一行三人较为可疑,当时那走在最前面的公子,生得相貌极其俊美,他自称去离谷城拜见柏隽王爷,小人盘问了半晌,见他应答如流,天衣无缝,并无任何可疑,便放他一行三人出城,只是随后柏隽王爷亦带了人出城,小人觉得蹊跷,还追上了柏隽王爷的轿子,向他呈报了此事。”那军士一字一句呈告的详细。
“柏隽?他说什么?”他眼中的寒光浮动,真射向面前的军士。
“他只对小人说,他已经知道。小人便未再起疑。”那军士诚实答道。
“好,没你的事了,退下!”乌云都络眸子里的寒光微敛,淡淡道,见那军士告退朝殿外走去,随即朝殿角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那守城的军士刚退出了大殿门口,抚了胸口方觉心头稍稍放松,竟丝毫不觉大难已经临头,身后一名侍卫紧走几步上前,一下抱住了他的脑袋,不待那军士反应过来,侍卫手上用力一扭,只听得“卡嚓”一声,那军士脖颈便被生生扭断,一命呜呼。那侍卫却是面不改色,只冷冷地朝一旁一挥手,便另有两名卫士上前,一左一右拖了那军士的尸首出去。
聂子杰立在大殿中远远地观看到这一幕,顿时,便觉背上一阵寒流袭过,不由得冷汗便冒出一头一身。早听说乌云都络心狠手辣,喜怒无常,这下总算是见识到了冰山一角。
“来人!传唤乌云柏隽速来见本国君!”低低地下令,乌云都络眼底已是杀机四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