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的首级送回,尸首装殓好,青州城里哀幡如雪。
各地来祭吊的人络绎不断,季青辰献了祭礼后就坐车出了城。
她去了青州港的码头,迎接官家派来的祭吊使臣。
京城里,楼叶还在埋怨着楼云,
“相公,京城坐海船去青州只要三四天,前两日官家派使臣去祭吊李全李大人时,你何不向官家说,由你去做这个使臣?”
楼云的奏表被反复斟酌,他埋头重写,半晌没有出声。
待得楼叶再催促时,他才埋着头委屈道:
“我听说……陈山长也去青州了?”
他知道,陈文昌是绝不可能和他那样吃醋疑心,然后在她面前暴跳如雷的。
他现在去青州城,岂不是被陈文昌马上比下去了?
季青辰会更烦了他吧?
“……”
楼叶觉得,楼云再这样小心眼,迟早打一辈子光棍,
……
山东之地上一年北伐混战,没有什么收成。
现在又是春日后的青黄不接,黄氏货栈的运粮船一条接一条从两浙路缓缓驶来。
刚一到码头,她便意外看到了陈文昌在马背上的身影。
她不禁唤了青州管事季大力问道:
“陈山长何时从徐州来的?”
季大力本来是明州分栈的管事,季青辰看重他在明州蕃坊开分栈的能力,又把他踢到了青州港让他自开局面。
这青州城的事情他处处明白,大咧道:
“大娘子,青州这里的人可不知道陈山长,只知道陈少东主。他是陈家船厂的少东主,如果没有他来接船,朝廷祭吊使的海船哪里能靠岸?”
季青辰上月来此时,也尝过这样的滋味。
要不是有季大力在,她的船也是进不了港的。
“看来使臣王大人也写信知会了陈山长……”
她嘴上这样说着,马车已经近了港。
她这回是接了谢七娘子的信,特意来接这祭吊使臣的。
如果说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命好,王世亮就是这个代表。
他一下船,就笑着拱手和陈文昌打着招呼。
他的亲妹妹嫁给了陈文济,所以他得了这祭吊使的职位后,马上就写封信到徐州城。
他仗着脸皮厚,信里请了陈文昌从徐州赶过来接他的船。
“那一位就是裴娘子?”
他在船上就看到了季青辰的马车,以为车里坐着的是传说里迷住了陈文昌的女道士。
他下船后悄声问着。
他离京城时,他门下管事还四处打听了,结果女道士没打听清楚,楼府里的管事和楼学士之间的话却打听到了。
“相公,外面不是传着,那位救了陈山长的女道士是徐州裴氏的女儿,陈山长对她颇为有意?”
楼学士断然摇头道:
“陈文昌是什么人?他岂会如此失礼,钟情寄居道观带发修行的女子?”
不论是季青辰或是肖抚宁,他喜欢的都是和他订过亲的女子。
……
码头上,雕窗垂缨的女用马车分外显眼。
王世亮不知道里面坐的是季青辰。
他和楼云不一样,他觉得陈文昌也是个男人,说不定人家足够漂亮他就上心了。
更何况,现在在青州城,要是没有全真教的关系,这真是寸步难行。
他得找机会和女道士拉一拉关系。
“裴娘子在杨府……”
陈文昌在马背上摇头。
他并不知道身后还来了一辆马车,不禁转头去看。
季青辰在车里没好气地一揭帘,向马背上的王世亮瞪了一眼,倒把他吓了一跳。
接着,王世亮笑得如释重负,暗中感激老婆谢七娘子最会心疼他。
他连忙策马上前,到了车前拱手道:
“楼夫人,这一回下官的身家性命就全在国夫人和陈山长的手上了。”
季青辰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这傻孩子还不知道她和楼云扯了离婚证的事。
也许知道这事的,除了她和楼云的心腹,就只有王世强,然后赵端宁了。
马蹄声响,陈文昌见到了季青辰,微微一笑。
因为在乱军里受了伤,他养了一个冬天的病,看起来比往日又瘦削了些,但精神气色却还不错。
季青辰是先听说了他和女道士的绯闻,接着才从二郎的书信里知道了陈文昌去寻她的事情。
此时不仅是感激,她也是替他欢喜。
她觉得,陈文昌喜欢这裴娘子只怕有三四分的真。
她在杨府,已经见过这位徐州裴家的裴柳君了。
她不仅美貌,最要紧气质极似肖抚宁。
陈文昌送嫁了肖抚宁之后,陈老夫人见他没有娶甘氏的意思,又挑了几个妾给他,他都摇了头。
听说陈老夫人也伤了心,说是要回去,不再管这小儿子了。
……
杨府内宅里,李全的妾室裴氏穿着白孝服,乌发间点缀素银首饰。
“去见过你师叔了?”
她看着堂妹裴柳君,轻轻叹了口气。
裴卿君当然是先去拜见了孙不二,才能来这里探望亲戚。
“今日见着那位国夫人时,怎么不和她多说几句话?不但是孙仙长,我也帮你打听了,楼相公和陈家有亲,他的族弟娶了陈老东主的嫡女。就算是这位国夫人,听说她娘家在明州也有两个族兄,一个娶了大房陈老东主的庶女,一个娶了二房陈少东主的庶妹。有她帮你说上一句话,你的苦日子就熬到头了。”
“……”
裴柳君头戴着道士黄冠子,脂粉未施,一身的青色素服。
虽然微垂着头,但仍然看得出,她出身徐州望族的端庄和美貌。
“六姐,你后悔不后悔?”
她微抬了头,看着堂姐,
裴氏微怔,有了些失神。
因为这屋子里外无人。院子外面有心腹丫头守着,她也就笑了起来,叹道:
“他对我也算不错。吃用和在家里一般地好。杨娘子虽然是正夫人,却有自己的宅子和……和身边人。压根没理睬我们这些妾室。去年住回了这府里,李全天天围着她转,我们也知道是为了生嫡子。就算是韦氏也没敢去和她抢……”
五六年前,她和裴柳君在徐州城外赏春时,一起被李全绑了起来,向徐州裴家索要粮草。
徐家不是小门小户,女德女仪都是教过的,六姐索性没有回去,甘心做了妾。
她裴柳君进了家观带发修行。
还有一个一起被抓的堂妹,回到家里受不了各处的冷言冷语,没几天就悬梁自尽了。家里爹娘发现时哭得生悔,到底也救不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