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强屏息看着黑暗中的她。
他自问自控力很强,但如果季青辰非要拉上他给楼云戴个绿帽,他还没有那份拒绝的定力。
她从怀里摸索着,摸出了一个小布袋。
她打了个手势,王世强的眼光在黑暗中闪了闪,很守规矩地从床前走开了三四步。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胡闹起来,大家都不用活了。
她绕桌走到了王世强的床前,她早看到他的床是围屏大床,她打开了对窗那一面四季春的折枝花床屏。
她被屏挡着,取出了布袋里的发光萤石。
床屏只有半人高,她又打了个手势,王世强点头坐在地毯上。
她坐在了床前踏脚上,借着萤光看着那封圣旨。
光线被屏风所挡,只映照出他们两人惨白的脸色。
还有假圣旨上的字迹。
“我已经说服了安丙安大人,让他假借朝廷有旨意去求见吴曦。这假旨意里也和金国一样直接封吴曦为蜀王。争取他不要在开春就驱兵船南下。吴曦就算已经投降金国,但他也愿意麻痹朝廷,所以他会召见安丙大人,向他接旨。”
“……”
季青辰知道他胆量大,却也没料到他能想出这样的计划。
“我已经召集了吴家府军里的七十四位义士,就等他召见安丙时,围上去将他斩杀。”
“……”
她不觉得七十四个人很多,成都府里的府军总有一万二千人。
但如果出城去参加寒食祭礼,田野山间一撒出去,不管有多少府军都不够用。
七十四个人足够成事了。
官家祭礼里三衙禁军全都出动,宫妃们所居的地方还经常有村民、村妇误闯进来。
她轻声道:
“我打听了,吴家的斋宫是城郊的东园。”
这就是像官家郊礼里的净明殿。
按礼,吴曦会在三更正进入东园独自拜祭。
“我们至少有两次机会,斩杀于他。”
一夜过去,王世强召来内官,表示暖床的使女太僵硬太不懂侍候。
他要退货。
季青辰顺利回到了茶酒司,继续用上了她安排好的关系。
她和一个资深使女换了班,提着酒食盒子,进了赵端宁被关押的絮园。
憔悴的赵端宁看到她面容的那一瞬间,小眼睛里闪过了一行咆哮字:
兄弟!
从此咱们是亲兄弟!
“吴王再召见你时,你就说,朝廷早就有封他为王的旨意。这几日就应该到了。”
她低声说了这一句,就退了出去。
王世强需要有人在吴王面前说话,为安丙的假圣旨预热。
时不时就会被吴王召见劝降的赵端宁,是最好的选择。
到了晚间,王世强又召了内官,表示昨天晚上的使女虽然没有技巧,但她有长相。
他觉得做人还是不要太挑剔了。
季青辰很自然地又进到了王世强所居的院落。
即使是王世强抓了赵端宁,他在王府里仍然不是可以随意行走,他的院子外面也是有府兵守卫的。
而且姚清康还和他比邻而居。
王世强从她嘴里得到了确切消息后,暗中知会安丙。
此时,二月的寒食节祭礼如期开始了。
因为人手不够,王大人又表示无所谓,季青辰跟着茶酒司一起出发。
她作为打下手的使女之一,抬着器具到了东园。
她亲眼看着主事们亲手布置了土地社稷,还有吴家的祖宗庙堂。
她回来就通知王世强,他的东园地图有错误,东园有正门进口,但侧门出口却有三个。
他要重新安排人手,免得让吴王逃走。
“要是这一次成功了……”
府兵的铠甲森森,在官道上前行,王世强骑马站在了城郊的秀水山前,远望着二里外的东园。
“要是成功了,你接下来就想争取这个四川宣抚使的位置?”
王世强的打算,她真是太清楚了。
到了驻地后,这些天她在小帐子里忙着两件事。
其一是拼装着的自己拆开带在身边的小弩机。
其二,她还反复看着楼云一封封信。
楼云除了担心她,他还在信件里说起了李全的事。
“李全此人,如果还愿意主动和杨娘子同房育子,且不论他有多少夫妻情意,这表示他深知自己的根基何在。无他,不过是他与杨妙真合二为一的几万兵马。”
“准备出发了。”
王世强在她的帐门外轻声说着。
她收起信,虽然觉得姓楼的不是好东西,她也舍不得把这些家信一把火烧了。
好在楼云很仔细,他是用大食文给她的信。
她还是能贴身带着。
因为她两个月没有写信过去,楼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直接在信中提起了王世强。
“王世强与族妹鸾佩婚后多年没有同房,他与李全相似之处在于他性好渔色。所以纳妾不断。但他和李全不同之处在于,他的根基本来就不是妻族楼家,更不是四明王家。”
她把弩机藏在了裙下,系着披风上了马,跟在了王世强的身边。
她远远看着赵端宁被关押的马车。
锦江流经成都府,与长江之间没有水路相通,但成都府东门离着嘉陵江兴元县码头不过是一百五十里的路程。
王世强和姚清康说了几句话之后,姚清康笑着打量了她一眼,催马离开。
王世强转头看向她。
她见着姚清康走远,前后左右都是王世强的心腥,她瞥他一眼,耐心道:
“我进府的身份是汉夷混杂的夷女,会骑马不是破绽。”
“我知道。”
王世强笑着,他不是担心姚清康怀疑她。
姚清康问起他这几日的闺房之乐。
“王大人,王府使女的滋味比起钦州的外室相较如何?这几日王大人都比我起晚了。”
他敷衍过去后,只是想起了这阵子他睡得长早。
鉴于他并不想被再次泼茶,在最危险的环境里他也尽可能地讲着礼数。
暖床使女上半夜完事后,下半夜就被主人赶回自己屋里去睡。
而每次她离开后,他总是会做梦。
他梦到了唐坊海岸线,还有扑打着他双脚的海浪。
“你看——”
他在马上举鞭,含笑指着成都府外的锦江江面,
“我打算在那边岸上设立水力吊装机,再迁一部分工坊工匠过来。让他们把唐坊、明州三江口一带试验过的水力机械架起来。”
“……”
她知道这些都是他的想象,是他做了四川宣抚使之后的事,忍不住就想喷他:
哥们你先顾着眼下行吗?
虽然说危机就是升官的契机,但在危机里做了别人垫脚石的人多了去了。
能不能更客观一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