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四娘一听,知道她自有主张。
她心里寻思,觉得经了陈文昌的事,大娘子现在自然不会被楼云的体贴用心马上冲晕了头。
他这样吃干醋的坏毛病还是趁早下手整治的好。
如此,她就放了心。
隔壁精舍里,酒过三巡,在席的都是官袍幞帽,衣冠楚楚。
王世强是主客、黄七郎自然就是陪客,楚州知州、山阳、淮阴等地知县都在座。
乐伎是不能不招的,楼云却没招官伎美人。
他打着王大人远道而来要让他看看楚州风情的现由,在城中瓦子里唤了两名擅长口技的男戏子。
席前摆了几案,戏子们拿出了一手绝活。
长江奔通的水浪声中,军船帆响,铁鼓隆隆,利箭破空。
口技戏子声如玉石,互相配合,在席前演练出了古战场上,两军水面交战的惨烈之声。
满座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王世强赞叹不已,楼云谦逊客气。
他也不用担心在这席上招了女伎,转头回隔壁没办法向季青辰交代。
酒酣耳热之时,因为楼云说了和王世强有私交,要叙一叙旧情,各州县的民政官们自然就识趣地到院子里去赏灯。
王世强是刻意要与楼云结交,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但他现在看着楼云却是极不顺眼。
他一到山阳城,就被楼云气得不轻。
楼云表面上大度,细细问了他去金国出使的安排。
这人还和他商量了季青辰如果跟团安全不安全,方便不方便等种种问题。
就在他以为楼云居然完全不防着他王世强撬墙角的时候,这家伙却又明目张胆地表示:
黄氏货栈生意什么的要商量完全没问题。
但只要他王世强在,季青辰就没空,他楼云负责传话就行了。
王世强二十岁不到就认识了季青辰,到如今已经十年。
就算是悔婚反脸,他在明州城娶亲生子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要谈正经生意,却见不上季青辰。
——这还没成亲呢,楼云他算个什么玩意?!
她就算不至于把亲事一退再退了,你楼云在这北伐一战上到底能不能抢到上风,排挤掉大小韩,这不还是未知之数?
半年后到底什么结果,谁又知道?
王世强腹诽着,皮笑肉不笑地举杯敬酒,有意无意地提起了陈文昌。
楼云马上诚恳地回敬,笑道:
“当初我和顺昌县主订了亲。回国后花了不少时日才退亲。青娘他和陈文昌订亲,我是没话可说的。”
黄七郎是娶了老婆的人,王清河当然曾经为季青辰担心过,楼云难免对她和陈文昌订过亲的事多心。
他听到这里不由得就笑咧了嘴,连忙点头,笑道:
“楼大人说得是。俺们男人么,哪里要计较这些?”
王世强家里妻妻妾妾,又是王家大宅里长大的,男女之事上的心眼可比黄七郎多。
他知道楼云面上不在意,不代表心里不在意。
他点到即止就足够了。
果然,楼云心里憋着气,回了季青辰看灯的院子里。
季青辰正唤了关河那小货郎点烟火,因为关河说起要在院子放个烟火架子,才能把烟火点到天上去,自然就有楼府家将和坊丁们胡乱出主意。
她站在房门前含笑看着,妈妈们带着仆妇把屋里的酒席摆到了廊下。
因为楼云回来的脸色不大好,等得季青辰接了在屋廊席前坐下,又有香积厨送了醒酒汤,楼云满腔的委屈就变在了微笑,道:
“青娘,刚才我听王大人说,文昌公子在京城里正说亲事呢。”
劳四娘正要退到一边,下去招呼寺僧安排烟火架子,听得他又提陈文昌,心里就犯了嘀咕。
季青辰捧了醒洒汤,正要送到他手里,现在也状似无意地放回到了桌子上。
楼云手上一空,还没来得及回神,她笑着看向他,道:
“我也正想着陈公子。”
“……”
楼云的脸黑了一半。
季青辰掰着手指算月数,道:“我记得,我订亲的时候。你和赵德媛已经订了半年。回
大宋后又拖了半年。”
楼云微怔,正要辩解他是一回大宋就花了很多时间去准备退亲。
他可是从没喜欢过赵德媛。
她没容得他开口,又道:
“后来你退了亲,正经向我家求亲也就是四月末到中秋。不过是三个月。”
“那是——”
楼云只记得自己三年在蕃商大会上就喜欢她,还没想过自己仅求了三个月的亲。
“我那是——”
他那是不想叫季青辰以为他为人不端。
眼看着她马上要成亲,他实在忍不住要以势压人了。
“后来你就去了福州城,接着又来了楚州——”
季青辰笑着抓了一把果子给了廊下的小关河。
这少年察觉到气氛不对头,但看着大娘子笑意晏晏,四面的妈妈、哥哥们都是犹豫着退到院子外面去反倒不好,他更不知道要不要溜走。
他就只能听着季娘子继续算着以前的事,
“这两年,我们也就通了一封信,你来信说的也是边军里的公事。”
楼云明明觉得自己凄凉离开了京城,孤单在边州里遥望,日日思念。
就算是知道她和陈文昌不和,推迟了婚期,甚至陈文昌远去了吐蕃,但只要他们没退亲,他都只能忍着。
那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如今心愿得偿后,他忍不住要多嘴,发泄一下当初的心酸。
然而被她这样一一说来,怎么他就像是个负心汉?
求了三个月的亲就逃到了边州完全没消息了。
季青辰说到这里,也就见好就收,只笑道:
“陈公子也应该订一门亲事了。是我耽误了他足足两年。”
接着,她状似无意,“这回到楚州,从你递贴子到订日子,中间只用有三四天,要是不去金阁寺,成亲也许就是马上办了?”
她凝视楼云,“你是觉得太快太仓促了?还要再想想?”
“……”
楼云除了努力摇头,绝不敢再说一句话。
她轻轻吁了一口气,娇俏地拍了拍胸口,羞涩嗔道:“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想反悔了。”
说罢,她也不说别的,走开两步转头看向院子里。
寺里伙头正带着来放烟花高架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