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尾(又称马江)位于福州东南,闽江下游,闽江支流台江、乌龙江会合处,水路西至福州16.4公里,东距闽江口6.6公里。是福建海军军港,马尾船厂所在地。
在越南打打停停的同时,法国海军也偿试着向台湾基隆进犯过,没捞着好,因为刘铭传赶在前边到了台湾,有这样一位强将在,所带这一帮人也不是好惹的,法军又只能在海上牛一点,一上岸就不行了。
只好再次海上漂流,一路漂一路试,游荡到了福建沿海。
从7月中旬起,法国军舰就陆续闯入闽江口,进泊马尾。
战争史上奇怪的一幕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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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前刚被派到福州主持福建军务的钦差大臣张佩纶,会见了闽浙总督何璟、船政大臣何如璋、福建巡抚张兆栋和福州将军穆图善等一大帮头面人物,堪察了马尾一带,作了简单的部署调整,后脚,法国军舰就来了。
仕途一帆风顺、春风得意的张佩纶,曾经在大清水师建设上指点江山的张佩纶,好运到头,霉运来了。
14日,法国领事通知,今日将有两艘军舰入口。
除了上报军机处,张钦差和一干大员却没有打出什么有力的招式。
这一典型的“晚清式”反应,历来饱受诟病,有的书上都埋汰他们对“来访”的法国海军客人笑脸相迎、热情款待。同时认真行使自己的职责,严肃命令自己各舰不准先行开炮,违者虽胜亦斩。
一副“他们打他们的,咱们还是好兄弟”的样子。
我觉得虽不至于这么下作,但绝对是束手缚脚。
为啥?让张佩纶没法的,是两国并未宣战,按照《万国公法》和两国已有条约,不能阻挡法国军舰进入闽江。
这真是一大怪哉。
搁现在,你能想象一国未经另一国同意,仅仅是打个招呼,就直接把军舰开到人家港口吗?何况是两国实际已经开战的情况下。
足见李鸿章大人带头推崇,当成西方“圣经”和东方“天书”一样的《万国公法》,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也足推测,当时和后来,包括现在一些人吵吵的“不应妄自开战,而应与各国协商定约”,实质会是弄来什么样的“友好协定”。
说到底,《万国公法》,实是“强国公法”。“炮舰外交”下的友好协商,是弱国向强国上贡。
还为啥?为了清廷下达的一条“不可衅自我开”的训令,责任在上边。
对张佩纶的报告,朝廷给予的答复是:规劝法国领事,彼此宜遵条约,切勿生衅。军舰勿再进口,以免百姓惊疑。[《中法交涉史料》]
我真是无语。人家要是这么客气、懂事,就不会这么干了。
对于以上,我也可以告诉你,直到我英雄的解放军准备渡江战役时,英国海军远东舰队的“紫石英”号还牛气哄哄无视解放军的告知,准备“畅游长江”,被解放军一顿炮击“饱揍”,才知道中国的领土之内还有“公法”存在。
也只有大炮发言“规劝”,才能说了算数,才能让列强记住要守规矩。
那么大清不动,还为啥?实力不济。
法国舰队已经无视公法所定“一国军舰在另一国港口停泊,不能超过两艘,时间不能超过一周”的惯例,随后法舰不断到来,达到了8艘,1.45万吨,另有鱼雷艇两艘,共有重炮77门,总兵力1800人。等等——还有两艘军舰,在金牌、琯头一带江面停着,保障后路安全。
经过张佩纶等大员一番调遣,马尾一带福建水师军舰达到了11艘,6500吨,炮45门,兵员1100人。基本上福建水师的全部家底都招呼过来了。
但是,人家的是铁舰居多,而我们的……全是木売的,从吨位、防护能力、重炮数量、兵员素质等方面比较,法舰队占有明显优势。
大清实力明显不济,先陪笑脸是应该的,是一种聪明和明理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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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上演了世界军事史上的奇景之一。
宣战两国的军舰近在咫尺停靠,甚至形成了法舰对福建水师的包围态势。
法舰在马尾港进进出出,自由自在,象自己家里。而中国军舰则处在法舰监视之下,不得移动,局促不安,象刚到陌生人家的孩子。
也许,大清官员们在等。
大清朝与法兰西的交涉仍在进行。
中法台湾交战之后,朝廷仍寄希望于曾国荃的和谈,没有定下宣战决心。
法国当然是利用了清朝的这个心理,也不作出宣战。而且这样做还有其它好处,既显示自己有未拒和谈的意思,也防止因为宣战,会连带出英国等国宣布中立,势必会影响法国军舰在英国占据的地盘上加煤、补给。
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何璟、张佩纶和何如璋的一再请求,朝廷对全盘布置迟迟未见定策,各地对福建方面的增援也迟迟不见动静。
本来,法国舰队劳师远来,深入闽江、自蹈险地,福建方面和中国军队却忍气吞声,一再迁延,有利时机已经过去,主动权也一步步丧失,直至完全操于法国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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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月,是张佩纶最不堪重负的一个月。
双方军舰彼此剑拔弩张,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面对一次又一次的请示,还有张佩纶提出的“先发制人”要求,清廷给予的答复依然是——有美国等各国调停,张佩纶“所称先发,尤须谨慎,勿稍轻率”。最后关头、最有力的指示,也是“法人如有蠢动,即行攻击”[姜鸣《龙旗飘扬的舰队》]。
张佩纶大声疾呼的“互援是活招,先发是急着。舍两着,布置更难。”的应敌之策,沦为空喊。
难怪张佩纶愤懑地称:“旨云‘如有蠢动,即行攻击’,非后发何?”[姜鸣《龙旗飘场的舰队》]
等清政府见和谈无望,调解失败,下令沿海沿江各省加强防备,但还未解除“不得主动出击”禁令的时候,法国人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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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等了。虽然孤拔大胆断定清军不会主动开炮,但在对方的炮口下待一个多月,无论如何都是一种折磨。
本来已将福建水师和马尾船厂劫为“人质”,却未换来大清谈判中的让步,法国人感到应该拿出点真格的,让大清,特别是让那些主战派感受一下刺痛了。
况且开战以来,大法兰西陆军上去就被痛打,海军也反复冲上岸去又被赶下海来,实在是没法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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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日上午,法国驻福州副领事白藻泰向闽浙总督何璟发出最后通牒,限福建海军于当日下午撤出马尾,否则开战。
布置停当之后,法国人决定“撕票”了。
有些书上说,船政大臣何如璋竟提出延至4日开战的要求。
不知何大人是真以为法国人真是绅士,还是真有事需要向上请示,请示了能解决什么问题?我对此情节表示不解,也未查到切实的记录。
即使有,就是一个大笑话了。开战以来,法国人的最后通牒下了好几通,在马尾,已经将大清欺辱够了的法国人不会再给这个面子了。
除非,下午的时限之前,大清能认清形势,拿出“赎金”。
所以我觉得更为可信的是,何璟根本连回复法国人的时间都没有了。
从开始,孤拔就耍了一整套的阴谋诡计。
孤拔与白藻泰约定的,是上午8时通知各国领事,而在10时将战书送给闽浙总督何璟。
据姜鸣先生引确凿记录考证,白藻泰转手委托一位传教士将战书送达身在福州的何璟手中。此时,已是午刻(11—1时),经过翻译,下午未刻(1时以后),何璟才得以紧急通知马尾的船政局和炮台作准备,最快的方式依然是需要通过电报。几经周折,传递消耗大量的时间。
这种“提前送达战书”的行为,只是对各国有一个法理上的交待,解脱可能的谴责,对马尾一线清军,等于未有任何提前警示。何如璋拿到电报的同时,炮声已经隆隆响起。这是孤拔耍的计谋之一。(参见《龙旗飘扬的舰队》)
为什么时限是下午?好吃好喝一个多月了,还差这一天半天的吗?
是的,法国舰队司令孤拔就是在日下午1时56分,下令发起攻击。
因为,这个时候,是落潮的开始。
选择落潮时开始攻击,又是由于当时清舰港内系泊都用船首,船身随潮水涨落而改变方向——落潮时,水往海里退,船头指向闽江上游。此时开战,大部分处于上游的中国军舰背对法军,船尾暴露在法方炮火之下,舰炮无法对准法舰进行有力的回击。
这是孤拔玩弄的计谋之二。
算计,精妙的算计!
孤拔趁落潮之机,指挥法舰突然发起攻击。记住,是突然,从背后开枪。
福建海军官兵虽对法舰旗号变动有所察觉,但舰只未及起锚即被敌炮击沉两艘,重创多艘。
广大爱国士兵被激怒,奋起还击。
具体的作战过程,无法详细和准确的描述,也不好发挥想象,那是读者的权力。对照多个版本,简略记下:
旗舰“扬武”号在管带张成(他还被确定为全港舰只的总指挥)带领下,冒着如雨而至的炮弹,急切应战,用尾炮准确地打击了法军旗舰“窝达尔”号(一说为“伏尔泰”号)。
炮艇“福星”号在开战时就受了重伤,但水兵们危急下断锚转向,冲入敌阵,瞄准敌旗舰猛烈射击,连续命中,直至自己的火药库中弹爆炸,全艇官兵殉国。
“振威”号重伤之下,在管带许寿山带领下,向敌舰“德斯丹”冲去,准备于敌同归于尽。船身倾斜下沉之时,“振威”仍在烟火中射出了仇恨如海、嘶嘶而鸣的炮弹。
“飞云”号、“福胜”号、“建胜”号官兵也都临危不惧,进行了最后一搏,直到沉没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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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局早已铸成。
这是一次实力相差悬殊的战斗,水师官兵英勇悲壮的抗击,已无法挽回。
约半小时后,福建海军11艘舰艇9艘沉没,仅余舰退往闽江上游。海军将士伤亡700余人,包括舰长许寿山、高腾云、吕翰、叶探、林森林等6人壮烈牺牲。
还有人说,大清差点失去一位未来的铁路工程专家——詹天佑。
实际上詹天佑在集训,未参加战斗,是书上记错了。
如果真的参加战斗了,那就不一定这样幸运,就不是差一点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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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4日上午,法军估计派兵登陆占领船政局胜算不大,而且很危险,便用舰上重炮轰击马尾船厂,使船厂遭到毁灭性破坏。
整个海战当中,江防陆军0余营如同处在战场之外,无处下手,期待中的法军登陆没有出现。
陆上炮台除了阻击外海法舰的支援,与敌舰进行过炮战,大多数时间,因为射程不够,只能焦急观望。
5日,陆军炮台官兵在坐等中迎来了战斗。此后几天,法舰沿江而下,受到炮台阻拦,法舰集中炮火,又将金牌、长门等两岸炮台一一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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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我们从外国人拍摄的照片上,从漂满江面的残木破片中,还能感受到那种无力回天的伤痛。
福建水师几乎全军覆没。
那一天,福建水师盼望的南北两路救援之师——南北洋水师还在推三阻四,犹豫着到底出不出来。
那一天,大清国在德国定购的铁甲舰下水,还未踏上回归的路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