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十号，晚10点。
竹子正躺在床上看着手机，老婆凑过来问道：“干嘛呢？还不睡觉，写你那没人看的小说呢？”
啪！
先是一声脆响。
嘎吱嘎吱。
大约25分钟后，老婆知道错了。
“这是兴趣，有一个人看我也想写。”
“行行行，你写～”老婆乖顺了不少。
竹子叹了口气：“不过我现在不是在写小说。”
老婆沉默了几分钟，轻声道：“又有任务了？”
竹子点点头：“明天紧急大筛，正在抽调人员。”
“你今天才刚下夜班！”老婆直起身，有些怨气。
“还有人明天去的时候是刚下夜班。”竹子不敢看老婆的眼睛，轻声回了一句。
老婆不说话，眼圈却红了。
竹子叹口气搂过老婆：“没办法，现在形势就这样，各行各业都很难。”
“……我知道。”老婆鼻音有点重，但忍住了没哭，“我会照顾好小小竹的，你放心吧。”
竹子笑道：“干吗整得生离死别似的，我还不一定去呢。”
说话的时候，却还是不敢看老婆的眼睛。
做这个工作，总难免觉得亏欠家里人。
“哎呀～咿呀～”小小竹在小床上翻了个身，嘴里呢喃了几句只有自己能听懂的“婴语”。
“噗……呵，也就只有这个小家伙天天吃睡玩的不知愁。”
夫妻俩看着睡得鼻子冒泡的小小竹笑了起来，心情跟着好了不少。
叮咚。
微信响了一声。
自从战役打响，竹子白天就把手机设置成了只有医院发来的消息和电话会响，其他都是振动。
最近每响一声，夫妻俩心里都会咯噔一下。
“人员名单出来啦。”竹子给老婆看了一下，“明天暂时没有我！”
“耶！”
两人兴奋的击了个掌。
小小竹忽然一抬头，眼都没睁开，小脸左右摆了摆。
啪嗒一下又砸回小枕头上，呼呼大睡起来。
夫妻二人互相捂着对方的嘴巴，如临大敌。
小家伙一旦醒了，不抱起来哄个半小时是不行的。
二人以为疲劳多日，终于能安心的歇个班缓解一下疲劳。
甚至计划好了明天早上一起买菜，顺便在河边带着小小竹散散步。
……
第二天凌晨，手机嗡嗡的振个不停。
就算孩子还很小，竹子的手机夜里也是不敢静音的，最多只能开振动，还要放在耳边才安心。
拿起手机一看，是科主任来的电话。
竹子心里已经有预感了。
接听电话，里面传来主任焦急的声音：“紧急任务，名单有变，咱队伍人员扩大一倍，医院除了急诊、发热门诊、住院部保留基本力量，其他人都要上一线。六点十五门诊前集合。”
“好。”竹子回答的很痛快，像其他每个在睡梦中接到电话的医护人员一样。
钻出被子，阵阵凉意。
老婆也已经醒了，寂静的凌晨，电话中的声音很清楚。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快步走出卧室去帮竹子准备出任务需要的装备。
甚至来不及把外衣披上。
竹子看看手机时间，已经五点半了。
简单洗漱一下，来不及刮胡子，套上老婆准备的御寒衣物，拿好随身用品。
走到小小竹的床前，轻轻吻了一下小家伙的额头。
小小竹吧嗒吧嗒嘴，没有醒。
竹子脸上浮起微笑。
抬起头，愧疚的看看老婆。
老婆笑道：“行了，我又不是第一天当医生家属。”
将老婆拥入怀里，狠狠一吻：“照顾好家里，等我回来，有事给咱爸打电话。”
老婆将竹子推开，眼中满是不舍，但嘴里还是说：“行了快走吧，别迟到了！”
……
凌晨，街上很冷清，只有偶尔路过的车，不见行人。
竹子在用手机查天气。
“还好，今天晴天，最高气温3℃，风也不大。”
呼出的白气喷在口罩上，马上变成了细密的水珠，小风一吹冷得冻嘴冻鼻。
竹子连忙闭上嘴，不敢再自言自语。
走到医院门诊前的空地，此时已是人头攒动，12辆临时请来的大巴车排列在空地上，前车窗贴着编号。
黑压压的一片人，自己根本看不见科里的熟人。
竹子拨通主任电话：“主任，我到啦，找谁？上哪个车？”
“随便上，上去坐满了就以车为单位临时组队。”
他毫不犹豫就上了8号车，说不上迷信，就是讨个喜。
车上熟人居然很多。
“呦，这不是竹子吗？好久没见啦！”一个微胖的护士招呼道。
其他不少医护也跟着招呼，都是他以前的同事。
“是啊，从调去急诊就没见过了。”竹子说着一屁股坐到了她旁边，故作震惊，“我去，奶糖，你颜值下降够厉害的……不不，应该说，你平时化妆技术够厉害的！”
众人一阵哄笑。
奶糖一巴掌拍在竹子胳膊上：“你个缺德带冒烟的，老娘五点被叫起来的，我家离医院平时开车就要一小时。今天开了40分钟就到了，还化妆？我厕所都没去！”
竹子鄙视的看了她一眼：“就跟谁来得及去厕所似的！”
奶糖看看竹子的脸一阵冷笑：“也就是你带着口罩，你看你口罩旁边这胡子拉碴的，摘了口罩肯定颓废的像流浪汉一样！”
“哎哎，看破不说破啊。”
“你先说的我！”
车头处，领队拍了拍手：“大家静一静啦！今天咱们任务艰巨，大家有下夜班的，有晚上还要上夜班的，有几天没回过家的……
“这些院里都知道，但是我们作为战役主力，背后就是子女亲朋、父老乡亲，退无可退，只能打好这场持久战！
“同志们！咱的口号是什么？”
“同舟共济，众志成城！生死无惧，祖国必胜！”
“同舟共济，众志成城！生死无惧，祖国必胜！”
没刮胡子的竹子，没化妆的奶糖，没洗脸的，下夜班昏昏欲睡的……
但在这一刻，大家都在齐声呐喊，没有一个人抱怨。
领队大手一挥：“出发！”
司机师傅懵逼了：“那啥，实在不好意思这时候插话，但是……你们去哪啊？”
领队一愣：“哦哦，我才是不好意思，您等等，我手机上有位置……”
从意气风发到稍显尴尬，领队的表情切换只用了一秒。
众人又笑了起来。
黑暗中，寒风凛冽，十二辆车的车灯划破黑暗从医院飞驰而出，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