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初上,谢林忙完一天的白日事物,终于嘘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毛笔,将它置于笔架上,随手用剪刀减去蜡烛芯顶端的焦枯端,再拨了拨桌上的烛火,室内变得亮了许多。
自于志龙、赵石率队秘密南下已经三天了,一直没有消息传来,靖安军的将领们不禁有些不安,就是刘正风也是每日在室内忐忑踱步,以前每日常去的军营也去的少了。昨日斥候送来益都的军情,益都城外的汉军和义军已经越来越多,棣州骑军、田氏义军、孟氏义军、益都汉军的旗号均有,看其规模已经不下六千之众。
河东的汉军也不少,斥候发现元军正在四处搜罗舟橹,,甚至砍伐树木,日夜打造船只。
诸将心内不安,谢林虽是文官,反倒是强颜安慰众人,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于志龙临行前特地在靖安军大营内再次修筑了一层内营,营墙主要以粗木为笼,内添块石和黄土,仔细密实而成。在营墙上特地留有半人多高的胸墙,以便防御。每隔一段距离甚至还有一个高台,上面可以布设两三个鲁安等设计制造的床驽。
谢林看向室外,暮色中庭院已是模糊一片,夏日繁茂的花草现在已经凋零,开始枯萎。只有堂外花盆中几蓬晚菊在凉风中依旧怒放,散发淡淡的菊香。
昨日明士杰派郭峰荣突然秘密来报,言有人鬼鬼祟祟到处打听飞将军等的去向,这些人有不少最后竟然聚集到刘启的军营或城内刘启宅内,最令人担心的就是发现许多人居然一直隐在刘启的宅内,这些人整日也不出户,若不是明士杰有心探查,发现有人每日送进去大量饭食,并分时取走马桶洗刷,还真难以发觉。
那跟踪的探子心细,看门卫不备偷偷翻墙潜入院内,才发现有这么多人隐匿在宅内,因为担心被人发觉,斥候只是通过送饭之人端盛的大屉数量做了估算,大约是百人,若再加上刘启的亲卫,已是近两个百人队了。
如此多的人手聚在宅内,自是异常。
结合昨日刘启突然大邀各部将军聚会的宴请,谢林、纪献诚、明士杰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于志龙、赵石率军出发后,靖安军的操练时间和强度大大减少,纪献诚只是每日安排了一些各部的对抗项目,并分派人手协助刘正风和谢林修缮城墙,自城外将滚木和礌石运进城内。刘正风则将十台抛石器转移到北城门内,专设了一个百人队负责掌管。
谢林与纪献诚商议后,城外靖安军还是需要加强戒备,纪献诚令各部士卒夜宿时轮流着甲,谢林则将城内的差役也集中部分敢战之人,全部呆在县衙内待命,对外只说是仿照军卒,开展操练,以备战时之需。
同时纪献诚将打探的消息秘密告知了刘正风,不过刘正风虽然吃惊,倒不是太过在意。于志龙等已经消失了这几日,万、夏侯、刘等人均已向他问询,按照与于志龙原先商议的说法,刘正风虽然做了解释,不过如此时间之长未见,难免会引起这些人的狐疑,私下做出些探查行为也可理解。至于那隐匿的百多人不足虑,城内刘正风的嫡系兵马在五百之上,再加上衙差等,完全占有压倒优势。
之前刘启曾向刘正风禀告过,手下有些亲信部属因为长期在营内操练,极向放松一阵儿,故轮流在自家宅内安排了一个院落,令这些人儿郎轮班入城玩乐,他担心这帮人丘八气太重,不敢放任其外出,再说大战前放任手下青楼馆台终不不好看,故只是召些歌姬、粉头入府,加以犒赏。
刘启最近变现的与刘正风挺热乎,按照刘启的说法,一笔写
不出两个刘字,大家虽不同宗,但同姓,今后的路总要互相帮衬。刘正风也就没有太多想。
不过燕栖楼极为谨慎,他的探子自成一系,出入魏员外家宅异常小心,此前几日又密令众多手下暗暗混入城中,一入魏宅再不出去,明士杰等并未察觉。
“大人,今日之事已经做毕,属下告退。”县主簿程世林终于放下手头的事物,来到县衙大厅请示,见谢林呆呆的看向院外而沉思不语,关心道。“这秋夜风寒,还请大人保重身体。”
“啊,既然事毕,你且归家歇息吧,这几日大家操劳了许多,改日本县必宴请诸位!”
“不敢劳大人之请,改日众同僚自会备好酒席,恭请大人高坐。”主簿程世林施礼告退,提着一盏灯笼,顺着院内的小径归去了。
谢林注视主簿程世林缓步离去,此人虽是自己的心腹,但是明士杰所探查的消息异常重要,谢林可不想在此敏感时刻多生事端,故县衙之人均为告知。
如今是第三日了,南北两个方向至今仍然没有进一步的消息,飞将军的境况究竟如何呢。谢林再次陷入沉思。
此时城外靖安军大营内,数人在帐内团团坐,正在聊着这两日的事情。
纪献诚第一次独掌重担,心内焦急如焚,但是面上还是沉稳。也出言安慰众人莫太过忧虑,以免部下士卒有所察觉。
“俺对将军很是放心,只是偏偏自昨夜就连着下了一日的阴雨,想那山路难行,将军又带着骑军,只怕这路上更是—”马如龙担忧的摇摇头,不再说话。
纪献诚也是为此不安,在这关键时刻,这天老爷也是不给方便,前面月余滴雨不下,怎的自昨夜居然下起了绵绵细雨。山路本就崎岖难行,再加上雨水湿滑,必定严重影响行军速度。
“这雨虽然出人意外,但是对于那些山上哨警的元军来说也是不利于其观察,两位将军都是心细之人,定能妙计破解。现今我等还是做好准备,已应有变!“
就在半个时辰前,明士杰突然禀告,在跟踪前来打探的人一段时间后,竟然发现两个衙差熟悉的人,潘贵和黄皮。
这人虽然将胡须和眉毛做了修剪,但是因为是经常出去县城和采石场的大户家奴,与一些衙差私下里非常熟稔,终于被人认了出来。
听到是采石场的大户家奴,纪献诚等不禁一愣,距离那日采石场之战已经月余,大家忙于操练和作战,当日的事已经淡淡忘去,今日不料遇见了相关之人。
明士杰道:“单他二人尚未可疑,只是属下打探到这人可是与一伙强人同时投的军,全部投在了刘启将军的麾下,而且这黄皮现在改名叫黄生,潘贵叫潘三江。这二人投军后,居然很少与本地旧识相会,一般多是呆在军营,还变了容貌,属下觉得必有蹊跷。”
“现在这批人就在刘启的家宅内,探子回报二人现为军中百户,与刘启、秦占山手下的人交好。”明士杰继续道,“最令人担心的是发现刘天王的管家竟然与之有联系!”。
纪献诚霍然一惊,沉思片刻,道:“鬼鬼祟祟打探消息,非奸即盗!飞将军不在军内坐镇,我等应小心为上,传令军中各部将士,自今日起睡不解甲,兵不离手。北上的斥候加倍!现在就再次派些到北边去!还有对刘启部的大营也要日夜探查,至于刘启本人的行踪由军中斥候负责监视,其宅内动静由明百户全部负责!”
“诺!”明士杰应道。
“诺!”孙兴应道,军中斥候的事务现在仍然是
由孙兴统管。
“顺天军其他各将多宿在城内,有些亲卫随身伺候本为常事,只是这刘启私自藏了这些士卒于宅内,其心难料。明校尉何在?”纪献诚自言自语后道。
明雄听到纪献诚宣自己,挺身上前:“属下在!”
“你带领一部入城,同时将此事报顺天王得知,就说协助其守城,想必顺天王不会拒绝。多注意刘启宅内动静,顺便告诉谢县尹一声,让他提高警惕,这就与士杰去吧。”
“诺!”明雄和明士杰施礼,大步走出营帐。此时县城的南北两个城门均为刘正风的中军负责防守,夜落则关闭城门。但是控制并不严,各部人马有事时仍可出示令牌,随意出入。靖安军的大营自上次战后移至城西偏南处,明雄等如果入城,走南门是一条近路。
夜色渐渐深沉,现在已经入秋,寒意开始上来,虽然还没有落霜,不过早晚的温差明显变大。许多人已经开始换了秋装。
一烛如豆,借着微黄色的烛光,几个女子在室内一边聊着,一边围着烛火缝制着衣衫或纳着鞋底。
倘若县尹谢林目睹此景或许会吟诗一首,如“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自古贫寒之家的女子从小就学习描花刺绣,纺纱织布,裁衣缝纫等女红活计,无论南北多是如此,女子才德以“德,言,容,工”等四个方面来衡量之,其中的“工”即为女红活计。
于兰灵巧的手指上下舞动,不时的将手中的针头在发髻上蹭一下。一只鞋底已经基本完成,鞋底上麻绳走的密密麻麻,每一条麻线排布的异常规整,彼此间距几乎一样,就是让做女红多年的大婶评判也要树大拇指。
随着“嗤—嗤—”的声音,麻线在于兰的手中一收一放,眼见着这只鞋底就要完成了。
辛氏坐在一旁,手中缝制着一件外衫,看颜色和尺寸大小应该是给于世昌用的。小倩则挨着于兰,手中摆弄着一件未完工的荷包,琢磨着在上面如何再绣个花色图案,是绣个鸳鸯,还是黄鹂?
看着于兰秀丽的脸庞和专注的神情,辛氏突然问道:“兰儿,你现在究竟是怎么考虑的?”
“什么怎么样?”于兰手上不停,不经意答道。
“装什么糊涂!问你现在相中了谁了?”
“娘,你操心这个做什么!”于兰脸色微微一红,手上的活却不慢。
“你也不小了,要是太平日子早就到了出嫁的年龄了。也许现在我都可以抱上外孙了!”辛氏叹了一口气,“你爹已经不在了,你哥整天想着上战场,立功劳!你的事只有我去张罗了。”
小倩听到辛氏的话,不由的放下荷包,偷觑于兰的脸色。于兰则心中一动,放缓缝纫速度道:“现在世道这么乱,谈婚论嫁未免时候不对,娘亲莫要催促了!”
辛氏将身子挪近些,轻声道:“我听几个婶子说,那飞将军于志龙似乎对你颇有些情意,曾数次到院里与你说过话。兰儿,你究竟是怎样想的?说出来给娘听听。”辛氏现在越来越对这个爱女担心,于兰现在显得更加俏丽,在外人面前的一言一行令许多男子迷醉。以前于海在世时,无人敢于对其有窥测之心,现在只有兄长于世昌能够护住这个妹妹了。
给自己的儿女找一个好的归宿是天下每一个母亲的心愿。
国庆临近,自我放假,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