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气黑雾里边，百花羞自然也能察觉得出。

虽然环绕周身的纯净阴气，依旧凝聚不散。

却是再也没有先前那般，争先恐后往体内涌的感觉。

就像一只已经装满水的陶罐，再怎么用力往水缸里摁，也没办法多容下分毫。

想来这就是师父与师兄们常说的，遇上了修行瓶颈。

虽然还不太清楚，自己如今究竟处于何等境界。

不过从体内纯阴之气的数量与强度，却是能够清晰感应得出。

比之先前，何止强上百倍。

确认无法继续吸收，这才拂了拂衣袖，将身周已经变得有些稀薄的阴气拨开。

一脸喜不自禁，急不可耐地想要找师父报喜，顺便找师兄弟们显摆显摆。

只是刚将雾气拨开，还未来得及出声。

便对上了师父那张满是阴郁，忧心忡忡的面庞。

百花羞脸上的嬉笑之色，瞬间凝滞下来。

如同犯了什么错一般，期期艾艾地站到一旁，等候师父发落。

“唉。”

秦川思虑半晌，终究也只能轻叹口气，施施然开口道：

“也罢，机缘至此，要想跨越合道之槛，终究还是得凭自己的造化。”

说着，抬手一招，将余下三成的阴气收拢过来，再度化为一道黯淡些的黑色光点。

“此次行动，那玉面狐狸倒也尽心尽力，损耗颇多。”

“这余下的纯阴之气，你便带去现世之中，当做对其立下汗马之劳的嘉奖。”

秦川在学子名册中，可是看得清楚。

此次在白虎岭上，玉面公主可谓是拼了老命。

就连作为修行根基的本源之气，都喷出来一大口。

看那模样，少说也得损耗三五十年的修行。

虽说只是个编制外，临时工性质的助教。

不发工钱，自带教材。

连份正儿八经的派遣合同都没有。

不过终究是为书院出过汗、流过血。

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平白寒了人心。

将有些黯淡的漆黑光点，塞到百花羞手中。

秦川也不多呆，吩咐诸位弟子自习，自顾自走出了茅草屋。

今天乃是月末，是地府发放俸禄，伍里小聚的日子。

一如既往地，与老周头在奈何桥头碰面。

而后一同前往新鬼城，直奔天香院。

不过今日，其余三名同僚，却是不同于往日那般，火急火燎地领着姑娘，去往阁楼小间。

一个个简单用过饭食，便端端正正地盘膝安坐。

运起功法，吸纳吐气，专心修行。

这倒不是突然之间转了性子。

而是再有不到十日，便是无常殿从地府各路鬼差之中，选拔无常鬼的时候。

无常鬼，便是去往凡界，负责拘拿阴魂的高等鬼差，隶属于黑白无常麾下。

俗话说，俗话说得好。

沟里神，小庙鬼，一点不到就噘嘴。

去往凡界，拘魂办差的无常鬼，便是典型的小庙鬼。

要想自家先人，在黄泉路上走的舒坦些。

无论红布纸钱，还是火烛香油。

总也少不了无常鬼这一份。

算得上是地府各类差役里边，排得上号的肥差。

只是凡界阳气旺盛，专克世间阴魂鬼物。

寻常鬼差上去了，压根呆不住一时三刻，更遑论拘魂拿人。

因此，要想接下这油水丰厚的美差，多少得要有些修为傍身才行。

最低标准，也是最基础的硬性要求，也得是个炼气化神初期。

能将阴煞之气，凝于魂魄之外，才能经受得住凡界的烈日炙烤。

在此基础之上，再进行择优选拔。

这也是没办法，无常拘魂，可没有什么白班夜班之分。

“老周叔，这无常鬼，几年选一次啊，前几年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秦川对外展现出的修为，不过堪堪引气入体。

这时候自是丝毫不慌，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随口出声问道。

老周头正眯缝着眼，摇头晃脑，饮酒听曲。

听见秦川发问，歪过头来，瞥了一眼，嗤笑一声，道：

“怎么，你小子还有这份上进心呢？平日里怎么没看出来啊。”

也不怪老周头调侃。

这么些年里，秦川从未对修行之道，表露出过什么兴致。

整日待在那茅草屋中，更不曾表现出半分上进之心。

不过调侃归调侃，老周头一杯白酿下肚，还是摇摇头开口道：

“倒也没什么具体的年份，什么时候，死得人手不够用了，就什么时候招一批新的呗。”

无常鬼油水丰厚，但论起风险程度，以及阵亡比例，在地府也算是数一数二。

凡界势力，盘根错节，纠缠繁杂，更是不乏卧虎藏龙。

遇上至亲逝世、至爱玉陨，不是所有人或者妖，都能够保持理智的。

稍微遇上点情况，以无常鬼这点修为，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对于这点，秦川倒是表示理解。

前世记忆之中，要不是白娘子出身正统，后台够硬，而且足够冷静。

一百个无常鬼，也不够白青二蛇塞牙缝的。

老周头说着，看了眼盘坐一旁，专心修炼的三位老部下。

眼神之中，有些飘忽不定。

也不知是该祈愿他们通过选拔，还是通不过选拔。

“唉，都说要去凡界跑一遭，多吸收些凡俗信愿香火，到得将来，才好顺应天时，跨过合道大坎。”

几杯引魂酒下肚，加上心中本就有些烦闷。

老周头话匣子也打开了，自顾自怨叹几声：

“可是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啊。”

“就咱们这些个卑贱东西，甭管天上地下，比那些个正儿八经的妖魔鬼怪，还要不受人待见些。”

“真要天天往凡界跑，去拘人家的魂，有几个真能熬到返虚，冲击合道的啊？”

也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

老周头越说声音越大，面上情绪，亦是随之愈发激动。

秦川倒是见怪不怪，轻车熟路地凑上前去。

将老周头手中酒杯拿下，扶到一旁的躺椅之上。

不过脑海之中，却是始终惦记着方才话语里边，包含着的信息。

接受凡人供养，吸收信愿香火。

便能顺应天道，跨过返虚合道的境界瓶颈？

难怪不得这些个同僚，如此苦心竭力，冒着身死道消的风险，也想要当上无常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