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里之外的天字营,今天夜里,也是灯火通明。
徐延寿的身死,给天字营带来的震动,简直是太大了,尤其是被他一起带走的那五百天字营的兵马,就这么一下子没了,朱咏红心疼得更是这两天都睡不着觉。
一次接战,就差不多损失了天字营全部军力的十分之一,参战兵马的四分之一,这样的损失,别说这是朱咏红一手打造的精锐之军,就是普通的禁军,也是承受不住的,全员战死这样惨烈的事情,在大战中,并不多见,这个时代的战争,往往士兵伤亡到了十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的时候,就势不可免的会发生溃败,就如同先前渡河是那些堵截他们的敌军一样,他们的死伤,甚至连五分之一都不到,那些叛军就已经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了。
全员战死,这样的结果,只可能发生在兵力悬殊太大,而且,陷入敌人的重围中无法脱逃才可能发生。
兴隆卫的兵马,在源源不断的冲后面开来,眼下河边的大营,已经差不多驻扎了将近一万人了,一万人扎营,规模就已经很大了,不论是这边的斥候,还是叛军的斥候,两边几乎不用费多少力气,就能接近对方的大营附近窥探了,这样的形式下,即使是叛军不发起攻击,朝廷的兵马也要发起攻击了。
打,一定是要打的,但是,怎么打,这个却是有必要弄清楚搞明白一下。
兴隆卫这一次是作战的主力,天字营的兵马,被兴隆卫的兵马,紧紧的拱卫在其中,而朱咏红对于这样的安排,也没什么不满,作为一营的统领,这个时候,她是不会干涉兴隆卫的兵马如何去打这一仗的,作为检验战力的目的,朱咏红已经达到了,尽管这个检验的过程,让她心疼不已。
林无双有幸参加了这一次的军议,实际上,这一次,也不算是林无双资源的,而是朱咏红派人强行将他请进了大营,大战在即,天字营在这大战中该处于什么位置,她需要听听林无双这个熟悉这种使用他们昌南国火器的人的意见,哪怕林无双毫无见地,他十句话里,有一句可行,也许,在接下来的大战中,就能少死几个士卒。
“真要我说?”林无双看看大营里一众坐着的天字营将领,又看了看上首的朱咏红:“不怕我几句话,又说出一个徐千户来吗?”
“徐千户战死沙场,那是他的选择,和你说不说你的看法没多大关系,你那日说的那些话,大家都仔细的讨论过了,可圈可点的地方,的确很多,有些东西,身子局中的人,或许看不出来,林训导初来我天字营,暂时还算不得是局中人,或许看得更透彻一点!”
朱咏红说的很隐晦,但是,终究是将意思表达了出来,承认先前林无双说的不错,并且期望得到他进一步的建议。
得到一种新的武器,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形成战力的,连那些新式的操练军队的办法,很多都是这些在座的人操练了很久,才慢慢明白其中的好处的,而林无双就算他是一个废物,但是,在他来的地方,他这些东西,也是见得多了,朱咏红现在,就是希望他尽可能的将渡河之后他在河边发表的那些言论,再拿出来一些,这对于整个天字营来说,好处那是显而易见的。
“明天真的决意参战?”林无双关心的不是这个,上万人的大战啊,他可不能保证自己就能在这其中屁事都没,实际上,他还挺担心的。
“田指挥使将我天字营放在后军,只要叛军不从大军的身后杀来,估计我天字营再直面敌军的时候,不是很多!”朱咏红回答他的话:“我天字营不怕战斗,但是,无谓的战斗,也不是一定要参加的!”
“这就对了!”林无双一拍巴掌:“既然要我说,那我就有些不恭敬了,说的好听不好听,你可不能怪罪于我!”
朱咏红缓缓的看了看自己的一圈属下,点了点头:”林训导尽管畅言!”
“我天字营和身边这些兴隆卫的官兵,最大的区别在哪里,你们有没有想过?”林无双指指外面。
“是咱们的火器装备?”
“是咱们的士卒精锐?”
“咱们是从京师来的?”
军官们有些不大肯定的说出自己的见解,林无双含笑一一摇头,直到在座的所有人,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他才缓缓的开口道:“错了,大家都错了,天字营和兴隆卫最大的区别,在于咱们人少,他们人多!”
“天字营的士卒精锐,天字营的火器犀利,天字营来自京师,这些都是咱们自身就有的,但是大家想想,当初咱们一头兴冲冲的扎进来,是真的想着就以这区区两千人,不,现在是一千四百余人,去解这贵州之围的吗?不要告诉我,你们的斥候连贵州城外现在多少叛军数目都不清楚,我按照最保守的估计,三两万是有的,你们拼什么,以为自己区区一千多人马,能够大败对方三两万人?”
“就拼手中的火器?”林无双摇摇头:“武器再好,也要看使用的人如何,更何况,刀剑用久了会卷忍,你们的武器,除了源源不断的子弹消耗,也会发生各种故障,就这些天来,军中坏掉的火器,怕是不下百支之多了吧,你们又凭什么能保证,你们手中的武器,可以在战斗中可以从头使用到尾,你们的弹药,会一直坚持到战斗结束?”
“你们都保证不了!”林无双说着话,那些军官们的脸色,变得微微有些难看了。
“徐千户是陷入叛军的重重包围中弹尽粮绝才捐躯的,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你们落入同样的境地,你们会和徐千户有不同的结局吗?”
这话让众人脸色都沉重起来,面对三两万,或者更多的敌军,五百和一千五百人,都没有太多的区别,到了后来,结果都是一样的,只要对方铁心了用人命来堆,一旦被敌人纠缠住,再来一次渡河之战的时候那样的无差别的弓箭覆盖,,或者几次,他们的结果,也好不了多了,正如林无双所言,作战的时候,不可预测的因素太多了,火器会坏,弹药会尽,甚至人也会疲累,这些因素一一加起来,一旦爆发,天字营就是再精锐,再能打,也不得不慢慢的被人耗损完。
“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若是对方兵马和你们差不多,你们一点都不在乎,有这样的火器在手,败的肯定是对方,但是诸君,这是打仗啊,哪里有这么理想的事情,谁和你一样的人马对一样的人马,能够消灭掉对方的兵马,自然是有多大力气就使多大力气了!这人,对方死得起,你们未必死得起啊!”
“你这么说来,我天字营在这样的大战中,毫无用处了?”朱咏红俏脸的脸,在灯光下也有些发黑,林无双一席话,等于将她这半年多的努力一笔抹消,花费重金练出来的兵马,最后却上不得战场,这就等于给她迎头泼了一盆冷水,还是掺杂了冰块的冷水。
“不,我可没这么说,用自然是有用处了,就是看你怎么用了!”林无双叹了口气,这个想法,是在听到徐延寿的死讯,天字营里一片震动的情况下,他仔细琢磨过的,这个时候,他终于还是要说出来,这就好比一个脓包,如果他不挑破,只怕这脓包,还会继续恶化下去,他在大明的唯一客户,朱家兄妹根本就没意识到,他们一开始打造这只军队的出发点就是错误的。
用后世的话说,他们的建军思想就不正确,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下的军队,遭受到了挫败,会有这样的反应,就很正常了。
“我刚刚说过了,天字营和其他的朝廷官兵最大的区别,就是在于人少,而且,以天字营的装备,士卒,这样的军队,永远都不可能扩大到其他官兵的数量,这一点,在座的诸位,怕是都清楚吧!”
林无双扳着手指算到:“别的我不知道,我好歹也身上有个锦衣卫百户的差事,锦衣卫的情况我还是知道一点的,这锦衣卫也是十二亲卫之一,算是要比其他的官兵强吧,锦衣卫里普通的校尉,一年下来,连薪饷武器衣服,也花不了朝廷二十两银子,诸位再看看你们的士卒,就算普通的士卒,这朝廷在他们身上,这薪饷武器铠甲,只怕也不下十倍这个数字吧!”
“这还不算弹药的消耗!”
林无双松开手,“所以,按照我的计算,朝廷养一万天字营的兵马,至少可以养十五万到二十万普通的兵马,若是养个三五万天字营这样的兵马,那其他上百万的兵马,那就得喝西北风去了!”
“少而精!”他朗朗有声:“这才是天字营!朝廷练出这样的一支精兵,可不是让你们和那些普通兵士一样去作战的,你们应该就是朝廷的尖刀,专门为朝廷大军解决他们解决不了他们的问题,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战果,这才是你们应该做的!”
他摇摇头:“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坐在这里,讨论着在接下来的大战中,自己应该去怎么样和普通士兵一样去战斗,如果这样,你们的训练,你们的武器,还有你们精挑细选才选拔来的士卒,还有什么意义,普通士兵能做到的,为什么要你们去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