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敏华以为自己所说正中秦关月下怀,他应该立即点头同意。但是,出乎她的意料,秦关月极为诚恳地说道:“元殊心怀宽厚,何忍大周生灵涂碳,请相信为师必保你们母子周全,还是与为师回宫罢。”
为了表示他的诚意,他冲楼阁上的青年一招手,上官锦华从屋顶飘落,将昏睡的孩子递还上官敏华。
上官敏华狐疑地伸手接过孩子,吃不透秦关月和上官锦华联手背后的因素。但是,此刻上官锦华离她如此之近,她是绝不放过机会。她盯着对方的眼睛,用充满恨意的口吻咒骂道:“大公子,今日之报日后必十倍送还!”
今日甚少说话的上官锦华亦然默语,下一刻,他立即扭曲了面孔。
只见抱着孩子的女子神容平静,眼神锐意不减,伸手将那根未拔出来的箭直接抽离沉默青年的身体,箭身带出巨大的血水,给对方造成难以愈合的撕裂伤口。
与此同时,章春潮即时发难,隔空向毫无防备的上官锦华连送数掌,直打得那位无双公子狂喷血淤,不消时气若游丝,面若金纸。这一突变,令秦关月骤然变色,珰地一声,长剑出手,遥遥直指章春潮。
两大高手再次对决,风沙走石也不足以形容两人的剑势与剑气,这一次,两人的剑充斥着你死我活的绝意,在秦关月全力以赴欲拿下有些气弱的章春潮时,他的身后,上官敏华说道:“国师,弃剑!”
章春潮哈哈大笑,跳出打斗圈,落于上官敏华身后数步。秦关月转过身,满眼伤楚更深更重,他道:“元殊,他是你兄长,你唯一的亲人!”
上官敏华神色未变,左手举着弩弓,拇指按在板机上,直指上官锦华微微起伏的胸膛,轻轻道:“叫他们立即退开。”
秦关月张口欲言,随后又止住。他朝四周摆摆手,禁卫有些不甘愿地退开。上官敏华示意章春潮拿住上官锦华这个人质,慢慢向门外退去,宣楚欲动,上官敏华手指一动,铁箭射出,正中上官锦华的肩胛,深入骨头,尾翎微微颤动,昏厥的上官锦华因痛醒转。
“千万不要怀疑我的决心!”上官敏华神色冷然无情,轻抬手腕,轻声慢语吐露她的心声,这个女子内心的冷酷与坚决昭然明示于众。秦关月闭眼不忍再看这兄妹相残的惨剧,宣楚咬牙,恨声道:“散开!”
禁卫全数退下,上官锦华带来的黑衣人在跟了两步后,也因上官敏华那一箭止住步伐。章春潮笑得既妖又邪,凤眼尾挑,笑声悠长,更显得此人为人乖舛,行事邪异不能窥视。他带着上官氏兄妹退出包围圈,宣楚领着人紧跟其后,伺机救出人质。
等到燕门关附近,洞开的关门令秦关月与宣楚两人神色大变。
上官敏华把弩弓背在肩上,换左手抱孩子,跨上良驹,右手提缰,两腿一夹肚,好马长嘶,跨过大周国境最后一道门槛,将当朝皇后带离数千禁军视钱之外。章春潮施轻功紧随其后,秦关月与宣楚双双欲逐,适当时,后方旌旗飘动,铁蹄震震,黑骑军如翻滚的海潮汹涌而至。
庆德帝周承熙赶到,大喝:“人在哪里?给朕翻遍每寸地,抗旨杀无赦!”
秦关月一滞,命守将关闭城门,留下阻帝。宣楚带数名亲随紧追前方三人,上官敏华也听到象征皇权的号角声,心下急切不断催马,又体力不济,来回换手,幸孩子一直昏睡,感受不到奔波的辛苦。
待行出千里之远,章春潮再送手中人质一掌再丢弃,跃起跳上前方马背,与上官敏华同骑。宣楚当真好手,不负盛名。他从马上跃起,将上官锦华接住,交给亲随后,又上马继续追。
与秦关月一战又长途施展轻功,令章春潮旧伤复发,不能奈何宣楚,只能任后者一路紧追不舍;上官敏华已没了力气,全靠一口气在硬撑,见宣楚不依不挠还跟在后头,不由得骂道:“该死的,他难道是獒犬么?”
得想个法子甩掉他。上官敏华把孩子交到章春潮的手里,停马后跳下去,对上宣楚。
宣楚也下马,军士的威严与对君主的忠诚从他的骨子里头流露出来,他道:“皇后娘娘,请随属下回宫。”
上官敏华晃晃双手手腕,舒缓疲惫,她冲他婉然一笑,道:“不回你又待怎地?”
宣楚半垂眸,坚定地回道:“如此,属下得罪了。”
上官敏华噗哧一笑,逗弄道:“哦,宣将军又要脱光本宫衣服么?”
宣楚赧然,一碰到这个问题,他就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皇后的调戏。真是送上门来的好苗子,上官敏华顿时轻松不少,她缓缓上前几步,伸指欲勾宣楚下颔,宣楚条件反射便是向后跃开,头低眼不抬:“陛下恕罪,属下失礼,失礼。”
上官敏华大笑,宣楚猛地醒悟,迅速抬起头,他瞳孔一缩,正欲趁机拿下前方女子,忽见对方止住笑意,眉宇间不自觉流露出一股淡然的忧伤,这样的神情放在那张面孔上,让人难以承受突如其来的疯狂心魔。
宣楚不由得大退,迅速闭眼口中念念有词遏止丛生的魔念。
“宣将军若曾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即使对方无视自己也无怨无悔地付出自己的所有,就能体会我急欲离宫的执念。”上官敏华幽幽叹息,叹息那逝去的年华,旧人不再,多少付出也流转成空。
宣楚沉寂,似被这股子悲伤笼罩,顺着对方的思路,他缓缓答道:“臣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子。”
“这个幸运的女子就是长公主罢,”上官敏华斜眸流转,眉梢轻抬,轻轻道,“我阻你姻缘,你怨恨我也在情理之中。”
“即使不是皇后娘娘,长公主也不会属于臣,她恨臣。”
宣楚显然沉浸在年少时失败的恋情之中,对一个他应该立即出手带回宫的女子说起心事,他苦涩的声音听来有三分伤人七分伤己。
他回忆道:“阿简十三岁时,与臣情意相通,和亲之前,她曾问臣,何时娶她,臣未答。那时人人劝臣,阿简生性骄奢好妒,实非良配。臣少时寡断,任时光蹉跎,以致阿简远嫁。”
上官敏华默然,这样讲来,他该把她恨到骨子里才对。
“娘娘可知臣为何不曾怨恨?”
上官敏华摇头,她怎么猜得出人心变幻,若是她碰到这种事,非把那人折腾到死方能解恨。
“有人对臣说,十年后,我们会发现年少的爱恋不需要期待结果,因为往往没有结果。韶华流逝,永乐宫前,臣才真正醒悟,阿简只应该是留在过去的美好印象。”
宣楚忽地抬起头,目光坚定而有力,他道:“所以,臣恳请皇后娘娘也给陛下十年时间。待娘娘冲淡心中年少时的爱恋,会发现,天地豁然开朗。”
上官敏华反问一句:“国师大人说的?”
宣楚点点头,上官敏华心中冷笑,她摘下手上的宝石指环,放入对方的掌中,道:“你说的我会慎重考虑,把它交给陛下。”
“这是?”
“十年之期。”
宣楚不是秦关月,所以,他放任上官敏华远去。
飞奔的骏马上,章春潮问道:“你有难以割舍的年少爱恋,会是谁呢?”
上官敏华回唇勾笑,眸中华光流转,让人看不出其中真意,她道:“你信?”
章春潮大笑,道:“上官家生人个个薄情寡性,你又怎么可能例外?”
上官敏华但笑不语,抱紧了孩子纵马向北方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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