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从轿中抱下林伽若,快步走进伽琅宫,他弯腰仔细避开伤口将人放在床上,起身时不由晃动了一下。
祁风道:“皇上,您的身体才刚恢复,太医说过不宜大动。”
祁风早上一收到杭妃被太后带进喈凤宫,就知道大事不妙。于是连忙赶到乾清宫,查看皇上是否已经清醒,好在没多久,皇上就及时醒过来。他便将皇上昏迷期间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知,陛下一听杭妃有危险,便不顾身体亲自跑到喈凤宫。他知道只有自己才能阻止太后和皇后对杭妃发难。
朱祁钰喘着粗气,虚弱道:“无事。”
话落地不久,太医就赶过来了,身旁带着女医官,方便给杭妃检查背上的伤口。
待林伽若背上的伤上过药后,太医又开了退热的方子。伽琅宫的宫女太监都已经被放了出来,一个和明月差不多大的宫女端着药汤低头毕恭毕敬的端上来,女医官刚从她手中接过,朱祁钰坐在床沿,将意识不清的林伽若半抱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指节分明的右手伸出道:“药给朕。”
女医官一愣,祁风反应过来,立即接过药碗将它放在朱祁钰的手上。
朱祁钰双手环绕着林伽若,低头吹了一勺汤药,将汤药一勺一勺的喂进林伽若干涩的嘴里,不时停下来擦一下她的嘴角。
祁风暗自心惊,皇上果然对这个女子太过上心了。
朱祁钰旁若无人,将汤药喂完后,便将人放下来,给她盖好被子,随即站起身,看着站在一旁躬身伺候的宫女,低声道:“以后你就贴身服侍娘娘。明月平常怎么伺候她的,你就怎么伺候。”
这个宫女叫小佩,平时也和明月相处的十分要好,她也清楚知道明月姐姐是因为什么不在了。
小佩红着眼道:“是,皇上。”
朱祁钰想起什么,问道:“小皇子呢?”
小佩回道:“回皇上的话,小皇子现在被奶娘照看着。”
朱祁钰想想道:“将他抱来给朕瞧瞧。”
“是。”
不一会儿,奶娘抱着一个红色襁褓走进房间,朱祁钰伸手抱过孩子,看着襁褓里懵懂无知的望着男人的婴儿,笑的口水直流,憨态可掬。
朱祁钰苍白的病容上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大手摸着孩子柔嫩细腻,吹弹可破的小脸蛋。
心道:见济,虽然你不是朕的孩子,可是因为你的出现,朕才能让你母后心甘情愿的陪在自己身边。以后,你就做我朱祁钰的儿子,朕会让你拥有这世上最大的权力。朕的伽儿太笨了,在这深宫之中处处是危险。
这样的话,万一以后父皇不能再陪在你母后身边,不能及时赶过去救她,你就可以代替朕保护她一生一世平平安安。
“见济,见济...”朱祁钰笑着逗弄怀中的孩子。
怀中的孩子好像听懂了朱祁钰心里未说出口的话,伸出小手勾住朱祁钰的小手指,仿佛在和男人拉勾勾。
——
此时,南宫内,坐在简陋的书房,温厚内敛的男人此时如同发疯的野兽一般将书桌上的东西挥洒一地,
“朱祁钰,你竟然敢夺我儿见深的皇位。”朱祁镇身上逐渐散发出一种狠厉乖张的气息。
原本他想,就这样算了吧,虽然朱祁钰曾和瓦剌勾结,导致自己在土木堡大败,可是终归究底还是自己轻信宦官王振,便因此葬送了五十万大明将士的性命,还使自己被瓦剌俘虏,屈辱囚禁一年,这都是他咎由自取的。
男人心道:朱祁钰,你将我囚禁南宫多年,杀了照顾自己的太监阮浪,还想借金刀案发难,这些事我都一一忍了下来。可是,见深是你的亲侄子,也是皇太后亲自定下的太子。如今你却想鸠占鹊巢,将自己的儿子推上皇位。
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自己的儿子,我朱祁镇一生被囚南宫也就罢了,他可以不在乎。可是绝不允许见深今后要走他的路。一旦如此,见深今后的下场只会比自己更惨。
“皇上。”容墨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朱祁镇身后。
朱祁镇惊了一下,回头道:“容墨,你怎么会来?”
容墨躬身跪下,低沉道:“皇上,事到如今,您还要忍下去吗?”
朱祁镇神情莫名,是啊,他还要再忍下去吗,自己的皇位已经被他亲生弟弟抢走,难道,他还要眼睁睁的看着本就属于儿子见深的皇位也被他的孩子抢走吗?他不甘心,不甘心。
朱祁镇脸色暗了下来,良久叹了一口气,道:“朕知道该怎么做了。”
容墨抬头看着从“我”转变成“朕”的尊贵男人说出了他久违而又熟悉的字。
朱祁镇负手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皎洁的月色,漠然道:“容墨,朕命你查清目前朝中还有多少朕当年在任时的文官武将,无论大小,每个人朕都要知道。”
“是——”
这天是时候该变一变了,他朱祁镇不得不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才是这大明江山真正的皇帝。
——
景泰八年,
自从这景泰帝登基以后,做出了许多让人瞠口结舌的事情。其中最为人说道的就是两件事,这其中之一就是皇上将汪国公家的长女贬入冷宫,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江南女子纳入后宫,并且竟然将这位杭妃立为一国之后,成为大明历史上品阶晋升最快的一位皇后。
关于这位杭皇后的来历众说纷纭,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是,当今皇上爱极了这位杭皇后,登基八年以来,膝下只有杭皇后所生的朱见济一子,其余妃子均无所出,连一个公主都没有。所以即使群臣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让这位杭皇后稳坐宫中后位,成为后宫之首。就连皇上的亲生母亲吴太后也不得干涉杭皇后管理后宫。
另外一件事就是将太上皇的儿子朱见深由皇太子废为沂王,转而将杭皇后的儿子立为皇太子,稳坐东宫太子之位。听说曾经一力拥护朱祁钰登基的于谦得知此事后,在朝堂之上不卑不亢,洋洋洒洒的写了将近满满一面奏折控诉皇上私心过重,朱祁钰大怒,原本想将于谦下狱处死。可是据说杭皇后十分敬佩于谦的为人,还和于谦之女于吟,当今北镇抚司指挥使的夫人有手帕之交,所以便劝说皇上宽宏大量,放过于谦。于是朱祁钰便从轻处罚,从而罢免了于谦的兵部尚书之职。
因为这几年皇上的行事作风太多专横独裁,所以现在朝中有已经很多人对朱祁钰心生不满。
而且当今皇上的身体由于前几年宫女下毒一事,已经日况愈下,听说每日都要喝上大量的汤药,就连早朝的时间也大大缩短。按照这种形式发展,恐怕皇上已经支撑不了几年了。
——
乾清宫内,不时传来轻轻重重的咳嗽声。
朱祁钰手里拿着奏章,对着烛光看着,身上披着厚厚的貂绒披风,拳头抵着苍白干裂的薄唇轻轻的咳嗽着。
太监梁顺站在一旁,忧心忡忡的上前给皇上拍着已经瘦弱的显出肩胛骨的后背,叹道:“皇上,歇息一会儿吧。”
朱祁钰伸手拿起一旁温热苦涩的汤药,一口气喝了下去。这几年男人早已经能修炼的将药当成水喝一样,依旧面不改色。
突然朱祁钰喉咙一痒,吐在了奏章之上 药水混合着血水沾湿了奏折。
梁顺面色大惊,忙扶着朱祁钰道:“皇上,奴才给您传太医。”
朱祁钰嘴里都是血腥味,摸着嘴角的鲜血怔怔出神。
这时,门外传来小孩子清铃般的天真笑声以及女子柔和的细语声。
“母后,父皇看见济儿给他做的小兔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啊,我的济儿最聪明了。”
朱祁钰手上颤了一下,连忙将手中沾满血迹的奏折塞在一旁完好的奏折里面,拿出锦帕擦了擦嘴角,用温水漱口,冲去血腥味。
微微沉了好几口气,对着一旁的梁顺冷冷道:“不要多嘴。”
梁顺鼻子微酸道:“是,皇上。”
只见林伽若穿着一身皇后宫装,牡丹缕金红色织锦长裙,长及曳地,妆面精致雍容。此时林伽若手里还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穿着上好的宝蓝色衣袍,浅色腰带正中央带着一块硕大的和田玉,脚上踩着虎头暖靴,随着男孩笨拙的动作一蹦一跳的。
林伽若道:“臣妾参见皇上。”
说完,林伽若笑着示意一旁的朱见济走上前,“济儿,快给父皇行礼。”
朱见济迈出圆圆胖胖的小短腿几步走到御案面前,有模有样的行了一个礼,稚气道:“儿臣参见父皇。”
朱祁钰会心一笑,招手示意小孩子绕过御案走到男人膝盖面前,弯腰吃力的将他抱在自己膝盖上,沉沉道:“几日不见,济儿好像又长重了,父皇都抱不动你了。”
朱见济嘟起小嘴,可爱道:“父皇讨厌,济儿才没有变胖,济儿是变高了。”边说着,边用小手比划着自己的发髻道:“长到这么高了。”
林伽若笑出声,站在一旁道:“济儿,你忘了,今日来找父皇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