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的时姝没有戴面纱,清澈明亮的眼睛,眉眼弯弯的看着鸳鸯。
“鸳鸯姑娘,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端庄大气的丫鬟,想来贵府的那位老祖宗,应该是极其倚重你吧?”
鸳鸯被夸得有些害羞,不过她到底在贾母身边呆得久了,见多了夸奖与奉承。
她微笑着回道:“时姑娘说笑了,奴婢是老祖宗的贴身丫鬟,出门在外自然处处谨慎小心,不敢丢了老祖宗的颜面。”
时姝并未继续追问这个话题,反而打量着马车内的陈设,其中一个角落挂着一盏琉璃灯,这是晚上挂在外面照明用的。
琉璃灯的八面各自绘有不同的花景图,美轮美奂,极具特色。
“好漂亮的琉璃灯,不说这极其珍贵,就是上面的画,都应该是出自大家之手。”
鸳鸯笑出声来,她取下琉璃灯,递给时姝:“这可不是什么大家之手,是宝二爷亲手绘制的。那年珩二爷从武当山回来,带回了八盏大小不一的琉璃灯。据说是老神仙炼丹炼出的附带品。”
鸳鸯指着琉璃灯上的画,给时姝解释道:“几盏大的,各自留在了长辈处。小的这几个,除了四姑娘抱着一个不撒手,剩下都被让宝二爷画上了不同的画。你看这个,这些花草,皆是以府中种植的花卉为原型画出来的。”
时姝一时忘记了心中的疑问,痴痴的望着这八副花景图。她不禁感叹:“这位宝二爷画技如此厉害,为何我从未听说过?他老人家是不是丹青圣手,还是宫廷画师?”
噗嗤,鸳鸯实在忍不住了。她咯咯笑了起来,最后强忍住后,眨巴了一下眼睛问道:“时姑娘难道不知道,宝二爷就是与时大爷同乘的那位吗?”
“竟然是他?他不是叫贾珏吗?”时姝满脸不可置信,鸳鸯的话惊得她差点没拿稳手中的琉璃灯。
“宝二爷生来带着一块美玉,故而小名就叫贾宝玉。大家都叫得久了,反而把贾珏这个大名给忘记了。”
鸳鸯给时姝解释了一下:“宝二爷自小就极其聪慧,甚至琏二爷,也就是今年顺天府乡试解元,琏二爷的天资都比不过宝二爷。这可不是奴婢胡说,这话还是我家老族长,敬大老爷亲口说的。”
贾敬确实说过这话,贾家两府所有男子中,天资最好的不是敕封冠军侯的贾珩,也不是中了解元的贾琏,而是曾经天天嚷着不做国贼禄鬼的贾宝玉。
除了受不得苦不愿意练武之外,宝玉想要学什么东西,就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取得不错的成绩。
琴棋书画,可以说是样样精通。诗词更是信手捏来,当然,因为阅历的原因,做出来的诗词往往稍显矫揉造作。
不过谁也不能否定,随着阅历的增加,宝玉说不得会成为一代诗词大家。
“琏二爷?今科顺天府解元公贾琏?对了,他也信贾,看来贵府真是文华昌盛,一府兄弟两举人,真是书香门第的典范。”
时姝赞叹一声,她把琉璃灯重新挂了上去,怔怔得看了一眼:“家兄曾说,珏兄长心性纯善,如同一卷未曾泼墨书写的白纸。那日他见有人在文会中诘难,便上前相帮。相识日久,却从未听他提起过家中之事。”
鸳鸯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便回道:“宝二爷在家中也未提及,若是让珩二爷知道有人为难他,估计那家人的大门就保不住了!”
“大门?”时姝问道:“这位珩二爷也是宝二爷的兄长?为何贵府会有三个二爷?”
鸳鸯自豪的回道:“珩二爷是东府,也就是宁国府排行第二的玉字辈,琏二爷是西府,也就是荣国府大房排行第二,而宝二爷是西府二房排行第二。因为同出一族,百年来守望相助,所以关系极其亲近。三位二爷年岁相差其实挺大的,宝二爷最怕的就是珩二爷了。”
时姝这才了解到了这位珏兄长的家世,竟是如此强盛,甚至闻名遐迩的冠军侯,都出自他家。
怪不得拿着琉璃做车灯,怪不得一个丫鬟都能养出大家闺秀的感觉。
……
随着车马行进,无论是时晋还是时姝,都已经差不多了解了宝玉乃至贾家的情况。
行至荣宁街时,车外人声鼎沸。宝玉忍不住掀开帘子,只见自己家门口车水马龙,竟然有好些前来送礼投贴的人。
守在门口的铭烟一眼就看到了宝玉的身影,当即跑了过去。
“宝二爷,赶紧躲躲,这些人都是冲着您跟琏二爷蓉大爷来的。咱们从东府那边的侧门进府,那边有珩二爷的亲兵守着,没人敢打扰。”
宝玉闻言只得对时晋说道:“修然兄,实在是失礼了,此时正门不宜过去,咱们还是从东边的侧门进去吧。”
按理来客人时,荣国府哪怕不能大开中门,也需要打开正门旁的侧门迎客。
不过今日实在特殊,宝玉只好向时晋致歉,他解释道:“东边的侧门是为了方便与宁国府亲人来往,特意修建的。那里有堂兄冠军侯的亲兵把手,一般人不敢去打扰的。”
时晋微笑的点了点头:“无妨无妨,世事纷扰,咱们还是躲着点为好。”
“铭烟,赶紧带路!”宝玉听到回应,连忙让铭烟引着车马向东边的侧门而去。
……
等到了府中,宝玉领着时晋先去拜见贾敬等长辈,而时姝则是由前来迎接的迎春领着去了荣禧堂。
“珩二哥,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宝玉一进前厅就看到贾珩与贾琏已经回来,随即让来府的林如海拜道:“姑父安好,侄儿有礼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贾宝玉的变化让林如海真是刮目相看了。
他扶起宝玉,拍着他的肩膀大声笑道:“好孩子,你真是让姑父刮目相看了。政内兄怕是乐得都合不拢嘴了吧?哈哈哈……”
旁边的贾政想要摆摆严父的样子,可心中的欢喜怎么都掩饰不住,最后也跟着林如海笑了起来。
宝玉引着时晋依次拜见了贾敬三兄弟和林如海,众人对时晋这个翩翩公子颇有好感。
这年头,学识好的人,走到哪都会收到欢迎。时晋如此年轻,便中榜亚元,甚至与贾琏不相上下。
更是在文会中,面对他人对宝玉的为难,出手相助,而那个时候,宝玉的家世身份他是一点也不知道。从这个就可以看出,时晋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长辈赐下各自赐下礼物,精品的文房四宝,时文注解,金银玉器,任何一个都是颇为珍贵的。
特别是林如海与贾敬亲自注解的时文,这对时晋来说乃是极其珍贵的礼物。
“多谢诸位叔伯长辈的恩赐,晋愧受了!”
……
再说另一边,时姝一进荣禧堂,屋子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三春、黛玉、湘云、王熙凤、李纨和秦可卿都在里面,更别说还有贾母与邢夫人、王夫人和尤氏。
因为时姝的到来,贾母特意让人叫来了一直呆在佛堂中的王夫人。
她就是想让王夫人看一眼宝玉自己相中的女子,毕竟王夫人的心思,基本上都是儿子和女儿身上。
一番见礼,有王熙凤引荐介绍,时姝也算是认全了贾家的女眷。
三春、王熙凤等人各有风华,黛玉更是风华绝代。这位名震京城的冠军侯夫人,真是如同一抹虹光,映射在天空,惊艳夺目。
贾母慈祥的看着时姝,这姑娘给她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错。虽说门第稍低,但满身的书卷气,与宝玉相配极了。
她悄悄给王夫人使了一个眼神,王夫人手里拨动着佛珠,轻轻点了点头。
王夫人已经在佛堂呆了几个月了,这几个月以来,她仔细回想了过去这些年的过往。
从一开始被亲哥哥王子腾挑起心中的贪念,昏了头般,强顶着婆婆送了女儿元春入宫小选,差点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接着又是被骗着下毒,从婆婆到侄女,一步步被娘家人推到了难以回头的死路上去。婆家要不是为了几个孩子,休妻都是轻的。
看到女儿在夫家过得和睦幸福,儿子也跃过龙门,中了举人,她已经能安心的呆在佛堂赎罪了。
贾母看到时姝在屋子里有些局促,于是让小姑娘小媳妇们去花园中玩耍。待女儿家们离开,贾母让鸳鸯去请前厅的时晋过来。
“晚辈时晋,拜见荣国太夫人!”
时晋一进门就躬身拜道:“多谢太夫人相邀,晚辈荣幸之至。略备薄礼,还望太夫人不要嫌弃。”
他双手把礼盒递给旁边的鸳鸯,打开盖子,只见一棵树根雕刻的长寿松出现在盒子中。
时晋说道:“晚辈闲暇时喜欢雕刻,秋闱前偶得这根桃树根,便雕了长寿松的木雕,今日拜见太夫人,借花献佛,祝愿太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贾母见过太多价值连城的礼物,反而是这棵时晋亲手雕刻的长寿松,让她最为满意。
“好孩子,来,走进让我瞧瞧……”贾母招了招手,慈祥的笑着说道。
时晋依言走进,只见温文尔雅,面貌俊秀,与闻名京城俏公子的贾琏是不相上下,各有千秋。
贾母对旁边的两位儿媳说道:“真是俊俏,比咱们琏儿宝玉都不差了。”
时晋被夸了个脸红,旁边陪着的宝玉也是红了脸。平时他经常被长辈夸奖长得俊秀,那时还没感觉到有什么。今日在好友面前,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贾母从旁边的匣子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时晋:“来,好孩子,你与宝玉意气相投,破有缘分,今日送你一块玉,愿你来年春闱中第,东华门外唱名!”
长者赐不可辞,推让之下,时晋还是接了下来:“晚辈多谢太夫人恩赐!”
……
一圈拜见,时晋终于有时间好好欣赏荣国府的美景。
他与宝玉贾琏贾蓉在连廊中行进,旁边的鱼池中莲叶微动,鱼儿游弋,美不胜收。
“修然兄是准备回乡备考,还是留在京城等待开春?”贾琏开口询问。
时晋被突然问到接下来的打算,愣了一下回道:“原本打算近日回乡,不过听闻武林大会将启,便想着见识一番。说来惭愧,自先父母殇逝,家妹心情低沉,小弟就想着带她看看京城的繁华,至少能让这人间烟火气,驱散她心头的伤感。”
贾琏三人安慰了几句,随即宝玉便提议道:“修然兄,不如你们兄妹就住在我家吧,家中姐妹众多,时姑娘正好与家中的姐妹为伴,想来有友人相伴,心情才会更加舒畅。”
时晋正要拒绝,贾琏也开口说道:“正是此礼,无论修然兄是回乡待考,还是客居京城,时姑娘除了你这个兄长,想来也是经常一人在家,人还是需要有朋友相伴为好。”
“这……”
时晋还是有些犹豫,他想来不愿打搅他人,而且今日荣国府门口的情形也让他看到了贾家人的繁忙,就更加不愿意打扰了。
宝玉见到时晋犹豫,心中焦急万分。他劝说道:“修然兄若是不打算回乡,还是住在府中吧。你我四人,正好时时切磋,相互督促,以待来年大比。再说时姑娘一个女儿家,怎能一直住在寺庙中呢?”
贾蓉也在一旁帮腔:“宝二叔说的对呀,相国寺人来人往,时姑娘一个女儿家终归有些不方便。”
……
三人劝说之下,时晋最后还是应了下来。略过贾家中的藏书不提,光是贾敬这位科场前辈就让他有些舍不得离开。
哪怕他是顺天府乡试亚元,也比不过东宫智囊出身的贾敬。更何况,贾家还有个姻亲林如海,一甲探花郎,清流之首的都察院左都御史。
得到消息的贾母高兴的对王夫人说道:“宝玉的婚事终于有了眉目,你也见过这姑娘了,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看法?”
王夫人回道:“儿媳觉得这位时姑娘确实是个好人选。性子淑静,学识也不差,与宝玉倒是很相配。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你是宝玉的母亲,有什么意见说出来就是。”贾母催促一声。
王夫人便直言说道:“只不过父母缘太浅,会不会影响到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