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军士们捣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石秀也懒得去理,适才这一场搏斗兔起鹘落,虽说费时短暂之极,却是生死决于一瞬间,心力损耗极大,饶是石三郎铁打的汉子,也难免要喘口气。
把目光从已经逝去的强敌尸身挪开,石秀抬起头来望着楼上,心里想起另外一件事来:那石宝跳上小楼去也有片刻了吧怎的半点声息也无今日不比上次夜行潜伏,须得快刀斩乱麻才好,怎容得下你们两个躲在楼里说悄悄话
石秀边想着,正要再度登上那仄仄楼梯,就听楼上陡然间一声大响,喀喇啦的木帛之属崩裂声音,跟着一件庞大物事呼地一声飞落下来,带着风声直奔石秀头顶。
好家伙,什么兵器石秀大惊,好在他反应敏捷的紧,两脚一点地,连忙闪身跳在一旁,堪堪避过临头的不明兵器。
不料这兵器竟然还会临空变化,落到离地三尺光景时,那兵器呼地展开,变做六尺长短的一件灰蒙蒙物事,一声重重落在地上,距离石秀也只两步远近。
跟着奇事又生,这兵器居然开口说话,而且一开口就是破口大骂:直娘贼姓汪的老贼,你须不是我教中人,看在你教授教主等武艺份上,大伙儿尊你一声老佛,直恁地恬不知耻,插手管起教中大事来,我家教主本来好好的,便是坏在你这老贼手上
这声音听起来又颇为耳熟,石秀大奇,侧目视之时,却不是适才跃上楼去的石宝不过此刻的石宝却是从来未曾展现的一副形貌,髻散乱,衣衫划破了几道口子,竟是狼狈之极的模样;说话时更是气急败坏的样子。浑不似往日的冷静坚毅。
石秀心下奇怪,暗暗咀嚼石宝这几句话中含义,登时一惊:姓汪的老贼,又是教授方腊武艺地,那岂非正是汪公老佛想不到这老贼竟然就在这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当即把手一招,数十名军士早操练妥了的。这时候不必多言。各摆刀枪分作几组,前后左右将这一栋小楼围了个水泄不通,以这些军中健者的战力,再以小组形式协同作战,任是那汪公老佛手段通天,被其中一组缠上的话,一时半刻也休想脱身了。
石秀见安排妥当了,这才放心。再看身边的石宝,对他这一串动作全不觉察,依旧双拳紧握至吱吱作响,虎目圆睁死死盯着楼上,浑身都是一阵阵细微的颤抖,倏地又大喝道:汪老贼。你胁持圣女,又在暗中暗算某家。算什么好汉有胆量的,下来与某家战三百合
石秀暗地摇头,今天大家都是大事在身,谁个有闲心与你好整以暇地切磋武艺那汪公老佛还是教主方腊的师父,想必是人老成精地狠角色,更不会上你的当了。他也知石宝素来沉毅。今日惶急如此,必定是由于关心过切乱了方寸,不过眼下既然知道了汪公老佛正在楼上,这正是今晚的要目标之一,自己势必也不能袖手旁观,便扬声道:楼上的可是摩尼教圣女,并两浙鼎鼎有名的汪公老佛东京汴梁京营殿帅府带刀虞候石秀在此候教,请出来说话
话音刚落,只见楼廊上的一扇小门吱丫开处,两个人影闪身出来,楼下众人一看之下,登时呆了眼。
只见这二人形象着实独特之极,左边一人矮胖身形,葛衫麻衣,摩顶无,却又不是出家的打扮,非僧非道怪异的紧,相貌也只平平,奇在一个大红鼻头极是罕见,仿佛有几十只蜜蜂约好了专钉那里,钉得肿大非常,又似一个熟透大杨梅打在鼻头上再不肯掉下来;右边一人又是不同,乃是一个白衣妇人,一时却看不出年纪大小老嫩,望身形袅娜风流,夜风一吹似微微颤动,衣袂飘动间身姿轻扬,真如弱柳扶风一般,望之生怜,再望脸上看,饶是石秀心坚似铁,这一眼望过去也是心旌摇动,但见这妇人五官生地精致分明,端的芙蓉为面,秋水为神,眉横远黛,鼻直垂露,樱桃小口含嗔带喜,此刻眉尖微蹙,显然是佳人心中忧愁难解,看得周围男人心中没来由的便是一股热血上涌,恨不得要替她排忧解难,便是粉身碎骨也是甘心:
这次第,怎一个媚字了得
石秀正有些恍惚,就听身旁石宝又是虎吼一声:兀那老贼听着,快快将圣女交出便罢,否则但教落在我手,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一喊倒把石秀喊清醒了,暗惊这女子媚力果然惊人,不说话不动作,只这一站便如此摄人魂魄,若是真个交接慢来慢来,眼下这个不是重点,还是衙内大事要紧。他低声问石宝:大哥,这两个可就是汪公老佛与贵教圣女本尊么没错了罢
石宝满腔怒火,也顾不上与他说话,只把头略点一点,二目死死盯着楼上的两道身影,动也不向石秀这边转动一下。
恰在这时,楼上那矮胖子手捻颔下没几根的胡须,开口干笑道:小老儿正是姓汪,匪号乃是此间朋友给的,不敢妄称,不知哪位是东京殿帅府地石虞候嗓音尖细低沉兼具,听的人耳刺牙酸,像是几把钝刀磨在一起似地。
石秀冷笑,报出东京殿帅府的名号来,你这心存反逆的老儿也不能故作神秘了罢既然对方已经自报家门,石宝也确认了身份,那就照计行事了
只见石秀点头笑了笑,踏上一步道:某家石秀,忝居京营殿帅府高太尉麾下带刀虞候,此次前来杭州干办公务,这民女方百花,用手一指那白衣女子,乃是要紧的人物,有些公事要问话于她,这便请下楼来罢他抬出了官架子压人。且看这汪公如何应对。
汪胖子却也狡猾的恨,小眯缝眼中眼珠一转,嘎嘎笑了两声,惊起树上老鹊数只:石虞候说笑了,这里是杭州都监府上,倘若真有什么公事,也轮不到石虞候来办罢
石秀原本就没指望他会乖乖就范,只不过这老儿几下呼吸间就把石宝打到楼下来。虽说石宝口口声声喊他是暗中偷袭卑鄙无耻,不过这老儿身为摩尼教教主的师父,想来也是身手不凡,不是等闲可以摆平地,倘若能用言语诓他下楼来,众军士一拥而上将他制服,才是万全之策。
这时见汪胖子并不就范,心中也不着恼,正要再下说辞。旁边石宝却陡然大叫起来:休要上了这老贼的当
石秀一惊,难道这汪老儿另有玄机,和自己的对答只是在拖延时间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汪公老佛一声长笑,一手牵着那白衣妇人急退入房中,身形飘忽处有如鬼魅。教人看了不禁有一股寒意暗地袭来
石秀正在惊疑不定,同一时间楼后杀声顿起。刀枪兵器撞击声人体碰撞声倒地的钝声等等响成一片,这才恍然大悟,叫声不好原来这汪老儿却是在楼后安排下内应,这时趁自己与他对答之际暴起难,冲击自己布在楼后守卫的十余名军士阵营,里应外合。要兔脱而去
这一下又惊又怒,还没等他有所行动,身旁地石宝从背囊中取出一物,抖手向楼上栏杆飞去,随即身随飞起,迅捷如飞鸟一般直追着入房中去了。石秀定睛看时,却是一柄飞爪,后面拴着细细的链索,原来适才石宝从假山上横空向小楼扑击,倚仗的也是这柄飞爪。
这时楼后的杀声已然响成一片,间中出汪公老佛那招牌式的尖啸,石秀心中焦躁,正要绕过楼脚去追击,忽听楼后一声大吼:贼厮乌哪里走识得洒家否
石秀一听大喜,此人一到,必无忧矣
他这里大喜,对面的汪公老佛可是叫苦不迭。本来他在楼下埋伏下二十名心腹教众,原是提防着朱缅今夜万一有甚异动,坏了起事的大计,现下正好派上用场,这些人都是受他亲炙传授,个个武艺了得,料想陡起难下,官兵脓包得紧,登即便可溃围而出。
哪知这些官兵与朱缅地脓包手下全然不同,虽然被摩尼教教众破窗而出打了个措手不及,刚一接仗便伤损了几人,好在他们围困小楼一直严阵以待,顷刻间便重整队形,各摆手中兵器站好了位置。这些军士都是禁军精锐,个个杀法精通骁勇过人,手中又是精良地兵器,又兼久经战阵,一旦沉着迎战之下,人人勇战不退,摩尼教教众虽说人多一倍,却也半点讨不得好去,一时战了个难解难分。
汪公老佛牵着方百花从楼后跳下,双眼一扫便知战况,不由跌足叫苦:哪里来的这些官兵狠角色,直恁地难缠
这当口顾不得厮杀,有道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汪胖子一手牵着方百花,一手抖出一根铁链来,舞成一团黑光,夺路便闯,迎面两个军士措手不及,登时受伤跌飞出去。那方百花似是心中迷茫,自方才便一直一言不,被汪公老佛如牵木偶一般东拉西拽,既不自行走动,却也不挣扎逃脱。
汪公老佛看看闯出包围,心中欢喜,正要觅路逃走,忽见面前一株大树后转出一个人影,闷雷般大喝一声,手中一件长大兵器只一晃,就觉扑面一阵劲风,那兵器已然到了面前。
汪胖子心中吃惊,这兵器来势凶猛,一举笼罩了自己上三路,若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挥铁链招架,一面侧身卸劲。
金铁交鸣声响,汪公老佛只觉虎口剧震,连心脉都似停止跳动了一下,当时大吃一惊:这人好大的气力他吃亏在单手应敌,铁链又是软兵器,当不得对手蓄势而的猛力,这一下虽说用了卸劲,却仍旧落了下风。
只这一下,那铁链已经缠在来人的兵器上,汪公老佛不惊反喜,当即顺杆往上爬,铁链弃了不用,单手直扑来人怀中,要用自己锻炼数十年的拳脚取来敌性命。
哪知对手武艺精熟,一件重兵器使来举重若轻,前头被铁链缠住,后手便即一推,那禅杖尾直弹上来,如神龙摆尾,横扫汪公老佛腰间。
汪公老佛虽然人老成精,究竟血肉之躯,如何与这重兵器硬碰此刻进不得进,只好改为急退,一脚点在扫来的禅杖柄上,借力向后飘退。只这一下,胸口又是一阵气血翻涌,情知对手力大招精,乃是平生少见地好手,自己便是凝神静气全力迎战迎战,胜败亦殊难逆料,何况现在群敌环伺,如何是好
正在踌躇间,只听身后一人吼声如雷,正是石宝持飞爪追击而下。好个汪公老佛,这当口心如电转,回身将左手一扬。问那手有何奥妙,能单迎石宝的铁拳飞爪无他,唯扣着千娇百媚大美人一名,便是摩尼教圣女方百花尔
石宝原本杀势惊人,身挟烈烈劲风自楼上凌空扑击而下,这一击他是含愤出手,已然用上了全力,满拟前后夹击,一举抢了方百花出来。陡然见汪公老佛竟用方百花来迎,一时不禁惊怒交迸,却也无法可想,只得将身子一缩,脚步只一沾地,立时变纵扑为横滚,虽然是避开了迎面而来的方百花,但精心策划的一番攻势却也化为乌有,但觉手中一轻,飞爪已经被对手轻轻巧巧夺了去。
汪公老佛见计得逞,心中大喜,就借着夺来的飞爪抖手向楼上一丢,身随爪起,轻飘飘地又回了楼上,至于楼下自己的心腹教众们正在舍死忘生与官兵厮杀,却顾不得那许多了,反正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调教这帮人出来,正是要他们关键时刻为自己卖命地,此刻不用,更待何时
这一下可恼了拦路的鲁智深,这疾恶如仇,哪里见得这等用女子解围,又弃自己人于战阵不顾,自己逃走的行径,大叫道:无胆匪类休走,摆手中禅杖随后便追。